第五章(第4/4页)
芷筠是食不知味的,勉强地吃完了一餐饭,她把碗筷捧到厨房去洗干净。又把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拿到水龙头下去搓洗,工作,几乎每天都是千篇一律的,枯燥乏味的。但是,工作最起码可以占据人的时间,可恨的,是无法占据人的思想。唉!如果霍立峰今晚不在这儿!如果她不和他谈那些七重天八重天!唉!
把衣服晾在屋后的屋檐下,整理好厨房的一切,时间也相当晚了。回到“客厅”里,竹伟还没睡,捧着那两盒草莓,他询问地看着芷筠:
“姐,我可以吃吗?”
芷筠点了点头,走过去,她帮竹伟打开了盒子,把草莓倒出来,竹伟立即兴高采烈地吃了起来。“吃”,大约是他最重要的一件事!芷筠几乎是羡慕地看着他,如果她是他,就不会有期望,有失望,有痛苦,有烦恼了!她握着那包扎纸盒的锻带,默默地出起神来。
夜深了,竹伟睡了。芷筠仍然坐在灯下,手里紧握着那两根缎带,她不停地把锻带打成各种结,打了又拆开,拆了又打,不知道打了多少个结。心里隐约浮起一句前人的词“罗带同心结未成”,一时柔肠百转,竟不知情何以堪!由这一句话,她又联想起另一句:“闲将柳带,试结同心!”试结,试结,试结,好一个“试”字!只不知试得成,还是试不成?
是风吗?是的,今晚有风,风正叩着窗子,秋天来了,风也来了!她出神地抬起头来,望着玻璃窗,忽然整个人一跳,窗外有个人影!不是风,是人!有人在敲着窗子!
她拉开窗帘,打开玻璃窗,纱窗外,那人影朦朦胧胧地挺立着。“我在想,”那人开了口,隔着纱窗,声音低而清晰。“与其我一个人在街上没目的地乱走,还不如再来碰碰运气好!”
她的心怦然一跳,迅速地,有两股热浪就往眼眶里冲去。她呆着,头发昏,眼眶发热,身子发软,喉头发硬,竟无法说话。
“是你出来,还是让我进去?”那人问,声音软软的、低低的、沉沉的。听不到回音,他发出一声绵邈的叹息。“唉!我是在——自寻烦恼!”他的影子从窗前消失。
她闪电般冲到了门口,一下子打开了房门,热烈地、痛楚地、哀恳地喊出了一声:
“殷超凡!”
殷超凡停在房门口,街灯的光点洒在他的发际,他的眼睛黑黝黝地发着光。他的面容有些苍白,神情有些阴郁,而那泄漏所有秘密的眼睛,却带着抹狼狈的热情,焦渴地盯着她。
她身不由己地往后退了两步,于是,他走了进来,把房门在身后合拢,他的眼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她的脸庞。
“如果我向你招认一件事,你会轻视我吗?”他问。
“什么?”她哑声地。
“我在街上走了五个小时,向自己下了几百个命令,我应该回家,可是,我仍然来了!”他深黝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助的狼狈。“多久了?一个月?我居然没有办法忘掉你!我怎会沉迷得如此之深?我怎会?你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会像一块大磁场般紧紧地拉住我?”他伸出手来,托起了她的下巴,紧蹙着眉,他狂热地,深切地看着她。“你遇到过会发疯的男人吗?现在你眼前就有一个!假如……那个‘而已’对你很重要,你最好命令我马上离开!但是,我警告你——”他的眸子像燃烧着火焰,带着烧灼般的热力逼视着她。“假如你真下了命令,我也不会离开,因为,我想通了,只有弱者才会不战而退!”
她仰视着他,在他那强烈的表白下,她觉得自己像一团火,正熊熊然地燃烧起来。她呼吸急促,她浑身紧张,她神志昏沉。而那不受控制的泪水,正汹涌地冲入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张开嘴,她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却依稀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那儿震颤地、挣扎地、可怜兮兮地说着:
“我为什么要命令你离开?在我好不容易把你等来了之后?”
于是,她觉得自己忽然被拥进了一个宽阔的胸怀里,她的头紧压在他的胸前,听得到他心脏剧烈的跳动。然后,他的头低俯下来,他那深黑的瞳孔在她面前放大,而他那灼热的唇,一下子就紧紧地、紧紧地、紧紧地压住了她的。她叹息;唉!这样的男孩子,是你该逃避的呵!但,在认识他之前,世界原是一个荒原,当世界刚变成一个乐园的时候,你又为什么要逃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