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停足试问道(第3/4页)

魏同钧冲几人颔首招呼:“没想到今日凑巧,赶上这么一桩盛事。”

杨元绍道:“您是凑巧,我二人倒是有备而来,特地打算签了名再与您汇合,不想反落后一步。”边说边往白布上落笔。

安裕容拉着颜幼卿向魏同钧问候毕,三言两语说清前因后果,也接过笔去签了名。

魏同钧顺着他话头将事件点评几句,提高声音,向围在四周的学生与民众道:“勇于革新,锐意进取,学以致用,启发大众。不唯艺术需要诸君具备此等精神,文学、科学、生活、社会,无不需要诸君具备此等精神。青年人有此可贵品质,何愁革命不成,北伐不成?……”最后以革命先驱名句“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强则国强”作为本次即兴演说结尾,短短数分钟,博得掌声一片。

几人穿过人群,从路口另一端出来,正逢车队绕行至此。双方这才正式见礼,张传义与刘达先忍了许久,这时征得上司允许,出列与安裕容、颜幼卿说上话。魏同钧邀请三人上汽车同乘,颜幼卿瞄瞄两边三轮摩托,知道是军队专用,没有人情可讲,被安裕容拉进车后座,暗觉遗憾。听见另外三人犹在议论江南艺专官司之事,暗忖今日因转战北城,考虑到华人看客居多,担心太过惊世骇俗引发异动,蓝靖如、谢鲲鹏等人取消了现场脱衣模仿名画造型一项,否则也不知杨秘书与魏司令二位能否消受。

时非清明,距离七月中元节也还有一些时日,北郊墓园十分冷清。然尚先生墓前摆放了好几把花束,或开或谢,可见不时有人前来祭拜。杨元绍等人余悲犹在,但毕竟过了最为激愤时候,而魏同钧虽一副沉痛严肃模样,到底与逝者感情不深,因而皆表现得较为内敛冷静。只有张传义、刘达先二人,两条高壮魁梧北方大汉,在墓前哭得悲痛欲绝、涕泗横流。他二人与尚古之交往时间并不长,却曾同生共死。尚古之于他俩,有启蒙开化之义,赐名引路之恩。当初乍闻噩耗,根本不敢相信,然而刚刚随魏同钧进入河阳军,处处明枪暗箭,正是想方设法站稳脚跟时候,分身乏术,连葬礼也没能参加。如今故人音容宛在,然而眼前一剖黄土,阴阳阻隔,如此残酷事实,叫两人一句话也说不完整,只能抱着墓碑嚎啕痛哭。

祭拜完毕,便到了太阳落山时分。小汽车直接开到魏同钧事先预定好的地方,卫队半途解散,只张、刘二人一辆三轮摩托随行,吃饭时也是他二人在包房外守卫。安裕容、颜幼卿诧异于魏同钧对两人如此信任,又知他们身在军中不得自由,故特意落后几步,趁杨元绍与魏同钧在房内寒暄的空档,抓紧说几句话。一聊方知两人新近都升了准尉,各自手底下有几十个兵,且已经主动请缨,将作为北伐前锋部队出战。想来魏同钧已知晓两人来历背景,既绝无倒戈北方之可能,又与本地军阀毫无瓜葛,故加以提拔重用。

“这么说,马上就要开战了?”安裕容小声问道。

“到底什么日子还不知道,” 张传义轻咳一声,“对不住,兄弟,这个即便我们知道也不能说。不过最近一个月操练格外紧张,怕是快了。”

刘大恨恨接话:“祁保善个狗娘养的,看老子不砍下他的狗头给尚先生当祭品!”

双方又问答几句,安裕容留下住宅电话号码给二人,约定来日北伐胜利再重聚庆贺,恰好伙计送茶点过来,与颜幼卿一起跟进包房。

屋里魏同钧与杨元绍正说得投机,见二人进来,忙热情招呼。魏同钧追述一番从前初次偶遇获救的情谊,几句话拉近彼此距离。此后席间虽主要与杨元绍交流讯息,却始终不曾冷落二人。安裕容听他们说的俱是军政要事,不乏内幕秘闻,毫无掩饰回避之意,心头暗跳。颜幼卿也有所察觉,侧头望向他,两人皆从彼此眼中瞧出几分警惕慎重。魏同钧如此做派,分明是要把兄弟俩牢牢捆绑在自己船上。等这顿饭吃完,听了满耳朵魏司令的秘密,如何还撇得清关系?

颜幼卿拿眼神询问安裕容:不如马上就走?

安裕容在桌子底下捏捏他的手,又轻轻晃一晃,表示否定。一则这会儿退走已然来不及,只会彻底得罪对方;二则他同意来吃这顿饭的缘由,除了见一见张传义与刘达先,本就是为了打探北伐军具体动向,好决定是否以及如何动员徐文约南下,同时将颜幼卿家人接到申城来。

就在昨日,一封来自蕙城的信件带来了北伐军另一集结地的最新消息。信是约翰逊所写,安裕容看他意思,大概说蕙城如今草木皆兵,革命党有枕戈待旦之势,洋人亦不敢直拂其缨芒。约翰逊是个胆小的,就怕什么时候遭了池鱼之殃,打算辞掉海关征税司职务,躲到申城租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