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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嘴!你这个自以为了不起的、骄傲的东西!如果你对于别人的缺憾毫无顾忌,那么,你无父无母、无家可归也就是命中注定的了!”杜小双被打倒了,她直直地坐在钢琴前面,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面前的琴键,嘴唇毫无血色,身子一动也不动。我再按捺不住,直冲了出去,我叫着说:

“哥哥!”

同时间,奶奶也闻声而至,她挪动着她那胖胖的身子,像个航空母舰般冲了出来,大叫着说:

“怎么了?怎么了?诗尧,你又犯了什么毛病了?有谁踩了你的尾巴了吗?这样大吼大叫干吗呀!”

“我吗?”诗尧喊着,眼睛仍然冒着火,“我一清早起来就撞着了鬼!”

“呸呸!”奶奶慌忙呸了两声,奶奶是最矛盾的人物,她有最开明的时候,也有最迷信的时候,“大清早胡说些什么?哪儿来的鬼?”

“我就是!”杜小双站起身来,静静地说。这一下,奶奶的眼珠子瞪得又圆又大,嘴巴也张成了O形。我赶快向前走了几步,一把揽住小双的肩膀,急急地说:

“算了算了,小双,你别跟我哥哥怄气,他就是这样的牛脾气,完全……是给奶奶惯坏了!”

“哎哟,”奶奶喊,“我看你才给我惯坏了呢!”

“我们统统给你惯坏了!”我慌忙接口。

“哈!”奶奶对事情的始末是完全不知道,却最擅长于糊里糊涂地跟人扯不清,“你们这一个个小火暴脾气,看样子还是我闯的祸呢……”

“当然啦!”我嚷着,“你生了爸爸,爸爸生了我们,不是你闯的祸,是谁闯的祸呢!”

奶奶绕糊涂了,倚着门槛,她笑着直发愣。我乘机转向诗尧,现在,他的脸色发青了,满脸的懊恼和烦躁,看样子,他是真的动了肝火,我笑着说:

“哥哥,人家杜小双才来我们家一个晚上,好歹你也是个主人,怎么这样不客气呢!”

诗尧还没说话,我身边的杜小双却开了口,她仰着脸儿,静静地看着诗尧,轻声地说:

“我不是客人,不必对我客气。我不懂的,只是一点,人,为什么要逃避很多事实呢?假若有命定的缺陷,不提它难道它就不存在了?是的,我无父无母,我是孤儿,或者是命定的,我不知道,我从不了解上天的意旨,不过,我也不认为孤儿是可耻或可怜的。”她垂下头,声音又轻又柔又脆,“我遇到了你们,我被收容了,是不是?和别的孤儿比起来,我仍然是幸运的。我刚刚提到瞎子哑巴,并不是为了刺伤你,只是想说明,这世界上,还有更不幸的人呢!”说完,她转过了身子,不再对诗尧看任何一眼,就自顾自地走到里面去了。

不知怎的,我是怔住了。站在那儿,我有好一会儿没有动,也没说话。奶奶是越搞越糊涂,也站在那儿发愣。诗尧呢?他僵住了,一时间,他脸上的表情是复杂的,阴晴不定的。而且,逐渐地,一种沮丧的、狼狈的神情,就浮上了他的眼底眉端,他蹙着眉,出起神来了。在这种情况下,客厅里虽有三个人,却静悄悄地一点声音也没有。直到妈妈拎着菜篮子从外面买了菜回来,一眼看到这副局面,她惊愕得篮子都差点掉到地板上。

“怎么了?”她问,“发生了什么事?诗卉,你今天没课吗?诗尧,你不上班?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一句话提醒了我,今天还要期终考昵!而我头发没梳,脸也没洗,我慌忙叫了一声:

“不得了了,什么都忘了。”就直冲进浴室去盥洗,再也没心情来管杜小双和诗尧的这段公案了。

我下午五点左右,才从学校回到家里。家中静悄悄的,奶奶一个人坐在沙发里打毛衣,一盆旺旺的炉火,燃烧了满屋子的温暖。她身边的针线篮里,白毛线团和蓝毛线团都绕好了,堆了满满一篮子。我四面望望,就腻到奶奶身边去,在地板上一坐,伸长了腿,把头靠到奶奶腿上,伸手去火盆边烤火,一面问:

“人呢?都到哪儿去了?小双呢?”

“哎呀,”奶奶叫,“别乱挤乱挨的,当心毛线针扎了你,瞧,一头发雨水,又没打伞,也不穿雨衣,着了凉就好了。可不是,脸冻得像冰块了……”

奶奶一啰嗦就没完没了,我打断了她:

“人呢?都到哪儿去了?问您话也不说!”

“你爸爸请了十天假,今天总得上班了。诗尧去电视公司,还没回来呢。诗晴下了班就直接去李家了。小双呀,”奶奶的兴致全来了,“那孩子才能干呢,一整天,不知道做了多少事儿,洗洗烫烫,针线活儿,全都会,哪像你们姐妹俩,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只会吃,不会做……”

“她现在到哪里去了?”

“在厨房帮你妈烧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