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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拉住小双大嚷大叫的时候,雨农也拉住卢友文闹了个没了没休:

“好啊,卢友文,你谢媒酒还没请呢,新娘子就已经娶过去了!记得在马祖的时候你说过什么?你说你要以笔为妻子,以作品为孩子,现在怎么说?怎么说?婚已经结了,你的喜酒到底请不请?你说!你说!”

诗晴一直在旁边嚷着:

“新房在什么地方呀?我们连礼也不送了吗?”

李谦喊得更响:

“没有喝喜酒,又没参加婚礼,我们闹闹房可不可以?干脆大家闹到新房里去!”

在这一大片喊声、叫声、呼喝声中,奶奶忽然排众而来,她用手推开了周围的人,一直走到小双的面前,她大声地、重重地说:

“你们都让开,我有几句话对小双说!”

我们都不由自主地退开了,我心里还真有几分担心,不知道奶奶要说些什么。奶奶的观念一向是忽新忽旧,又开明又保守的。不过,我可以断言她对这样草率的婚姻是不会满意的。但是,事已如此,我们除了祝贺他们以外,还能做什么呢?

“小双,”奶奶开了口,伸出手去,她紧握着小双的手,“当你第一天到我们朱家来的时候,我已经决定了,你是我的第三个孙女儿。我们朱家,本也是大户人家,你奶奶自幼,穿的戴的,就没有缺过,经过两次打仗,到了台湾,奶奶的家当全丢光了。现在,奶奶唯有的一点东西,是一对玉镯子和一个玉坠子。镯子吗?我已经决定了,分给诗晴和诗卉一人一个。这坠子嘛?今天就给了你,别说咱们家嫁女儿,连一点陪嫁都没有。”说着,奶奶从她自己脖子上,解下一条金链子,从棉袄里头,拉出那个玉坠子来。那坠子倒是碧绿的,我从小看熟了,是一块镌着两条鱼的玉牌。她亲手把那玉坠子往小双脖子上挂去,一面又说:“这是老东西,跟我也跟了几十年了,听说,最近玉又流行起来了,我可不管流行还是不流行,值钱还是不值钱。奶奶有点小迷信,认为戴块玉可以避避邪,所以,小双呵,你戴去避避邪吧。这是家传的东西,希望你永远戴着,可别弄丢了,算奶奶给你的纪念品!”

小双用手握住了那坠子,她急急地说:

“奶奶,这怎么可以!你留着自己戴吧,这……”

“小双!”奶奶严肃地说,“你认为你是杜家的孩子,不想认我这个奶奶啊!”

“奶奶!”小双用充满感情的声音大叫了一句,就双手抱着奶奶的身子,一溜就溜到地板上去跪着了。奶奶慌忙把她拉起来,含泪拍着她的肩膀,颤声说:

“孩子,你够苦命了,没爹没娘的。现在结了婚,就是一个新的开始,希望从今天起,你再也没有悲哀烦恼了。”

小双被奶奶这样一招惹,就弄得满眼眶的泪水,她拼命忍着,那泪水仍然要滚下来。妈妈立刻赶上去,搂住小双,大声嚷着说:

“好了!好了!好日子可不许哭!今天无论如何,是小双结婚的日子,我们虽然什么都没准备,喝杯喜酒总是要喝的。大家吃过晚饭也相当久了,我提议,现在我们全体去‘梅子’吃消夜去,叫瓶酒,大家也意思一下!”

妈妈的提议,立刻获得了大家一致的欢呼。我望过去,诗尧始终一动也不动地坐在沙发里,猛抽着香烟。这时,他从椅子里直跳了起来,熄灭了烟蒂,他用颇不稳定的声调,打鼻子里哼着气说:

“是的!我们应该好好地庆祝一下,难得,朱家会有这种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喜事!”

我听他的语气十分不妙,再看他的脸色就更不妙。我正想找个办法把他留在家里,妈妈已经先开了口:

“诗尧,你不是明天一早就有事吗?你留下来看家如何?”

诗尧用古古怪怪的眼光瞪了妈妈一眼,就直跨到小双面前,重重地、哑声地说:

“是不是我没有权利去喝你这杯喜酒?”

小双有点惊惶,有点尴尬,有点怯意,还有更多的不安。她嗫嚅着说:

“怎么会?”

“那么,”诗尧的眼光对满屋一扫,带着股浓重的、挑衅的意味,“还有谁反对我去喝这杯喜酒吗?”他的眼光肆无忌惮地落在卢友文脸上。情况相当尴尬了。奶奶拍拍手,叫了起来:

“走啊!大家一起去啊!既然是咱们家的喜事,全家谁也不可以缺席!”

给奶奶这样一叫,才算解了围了,大家一阵喧闹,拿大衣的拿大衣,穿鞋子的穿鞋子,找围巾的找围巾……好不容易,总算出了门,浩浩荡荡地,我们到了梅子餐厅,坐下来,刚好把一张圆桌坐满。才坐定,诗尧就对女侍大声地说:

“先拿五瓶绍兴酒来,我们这儿,今晚每个人都不醉无归!取大杯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