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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尧,我不能再收你任何东西了!”

“这件东西,你却非收不可!”诗尧兴高采烈地说,从沙发里一跃而起,简直有点得意忘形。他一冲就冲进了屋里。小双的脸色变得非常的难看了,她望着我,有点求救的意味。我只能对她扬扬眉毛,耸耸肩膀,我能拿我这个傻哥哥怎么办!奶奶和妈妈互望了一眼,妈妈就低头去钉诗晴衣服上的亮片。室内有一点不自然,还有一些尴尬,就在这时,诗尧冲出来了,把一件东西往小双手里一塞,他神采飞扬地说:“你能不收吗?”

小双低头看着,脸色发白了,她用牙齿紧咬着嘴唇,泪水迅速地涌上来,在她眼眶里打着转儿。我愕然地伸长脖子看过去,原来是张唱片!我心里真纳闷得厉害,一张唱片有什么了不起?值得一个兴奋得脸发红,一个激动得脸发白吗?然后,小双掉转身子来,手里紧握着那张唱片,我才看到封面,刹那间,我明白了。那张唱片的名字是:《在水一方》!

“我可以借用一下唱机吗?”小双含泪问,声音里带着点哽塞,楚楚可怜的,“家里没唱机,回了家,就不能听了!”

诗尧赶过去,立刻打开了唱机,小双小心地、近乎虔诚地,抽出了那张唱片,他们两个面对面地站在唱机前面,望着那唱片在唱盘上旋转,两人的神色都是严肃而动容的。室内安静了一会儿,《在水一方》的歌声就轻扬了起来,充满在整个房间里。全屋子的人静悄悄地听着,谁也没有说话。一曲既终,诗尧又把唱针移回去,再放了一遍,第二遍唱完,诗尧又放了第三遍。等到第三遍唱完,小双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关掉了唱机。拿起唱片,她爱惜地吹了吹上面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然后一层层地把它套回封套里。诗尧紧盯着她,说:

“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的一件事吗?”

“什么?”小双有点困惑。

“你说你要把你父亲生前作的曲,填上歌词,拿给我到电视公司去唱的。你知道,《在水一方》这支歌,已经很红了吗?”

“是吗?”小双说,“我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真的不知道呢!”

“有一天,街头巷尾都会唱这一支歌。”诗尧说,“言归正传,你以前说的话还算数不算数?最近,电视公司和唱片业都面临一个危机,没有歌可唱!很多歌词不雅的歌都禁掉了,所以,我们也急需好歌。你说,你整不整理?一来完成你父亲的遗志,二来,你也可以有一笔小收入!怎样?”

小双注视着他,然后,她毅然地一点头:

“我整理!现在有了钢琴,我可以做了!只要有时间,我马上就做!”

“别只管说啊,”诗尧再追了一句,“我会钉着你,要你交卷的!”小双笑了。我暗中扯了扯雨农的袖子,雨农就忽然间冒出一句话来:

“卢友文最近怎样?怎么不跟你一起来玩?”

我哥哥脸上的阳光没有了,眼里的神采也没有了,浑身的精力也消失了,满怀的兴致也不见了。他悄然地退回沙发里,默默地坐了下来。小双倒坦然地抬起头来,望着雨农说:

“他忙嘛,总是那样忙!”

“他那部‘天才与疯子’写得怎么样了?”我嘴快地接口。

小双望着我,微笑了一下。

“他还没闹清楚,他到底是天才还是疯子呢!”

“说真的,小双啊,”奶奶插口了,“友文的稿子,都发表在报纸上呀!你知道,咱们家只订一份《联合报》,我每天倒也注意着,怎么老没看到友文的名字呀!”

“奶奶,你不知道,”雨农说,“写小说的人都用笔名的!谁用真名字呢?”

“笔名哦,”奶奶说,“那么,友文的笔名叫什么呀?他给《联合报》写稿吗?”

小双的脸红了,嗫嚅着说:

“奶奶,他现在在写一部长篇小说,长篇不是一年半载写得完的!有时候,写个十年八年、一辈子也说不定呢!在长篇没有完成之前,他又不能写别的,会分散注意力。所以……所以……所以他目前,没有在什么报纸上写稿子。”

“哦,”奶奶纳闷地说,“那么,报社给不给他薪水啊?”

“奶奶,你又糊涂了!”我慌忙接口,“作家还有拿薪水的吗?作家只拿稿费,要稿子登出来才给钱呢!在稿子没发表之前,是一毛钱也没有的!”

“哦,”奶奶更加迷糊了,“那么,写上十年八年,没有薪水,岂不是饿死了?”

“所以写文章才不简单呀!”我说,“这要有大魄力、大决心,肯吃苦的人才肯干呢!”

“那么,”奶奶是“那么”不完了,“他为什么要写文章呀?”奶奶不解地望着小双,“不是很多工作可以做吗?干吗要这样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