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3/4页)

忽然间,我想起小双说玉坠子是她的护身符的事,我扑过去,对奶奶说:

“那坠子,她要那坠子,在她脖子上呢!”

我掀开她的衣领,去找那玉坠子。倏然间,我看到那脖子上一道擦伤的血痕,坠子已不翼而飞。我正惊愕着,医生赶了过来,一阵混乱,他推着我们:

“让开让开,家属让开!马上送手术室,马上动手术!没有时间耽搁,你们谁签字?”

奶奶浑身发抖,颤巍巍地说:

“我签,我签,我签!”

于是,小双被推往手术室,在到手术室的路上,小双就一直痛苦地摇着头,短促地、苦恼地喊着:

“奶奶!坠子!奶奶,坠子!奶奶!坠子……”

小双进了手术室,我们谁也无能为力了。卢友文仍然没有出现。妈妈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我们祖孙三个,就焦灼地、含泪地、苦恼地在手术室外彼此对视着。就在这时,诗尧赶来了,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脸色惨白,手心冰冷,他战栗地说:

“诗卉,她怎样了?她会死吗?”

“不要咒她好不好?”我恼怒地叫,“她在手术室,医生说,保大人不保孩子!你……你来干什么?”

“我叫他来的!”妈妈这才想起来了,“钱呢?带来没有?要缴保证金,还有血浆钱!”

“我把找得到的钱都带来了,”诗尧说,“家里全部的钱只有七千块,我问隔壁李伯伯又借了五千块!”

奶奶把缴费单交给诗尧,就在这时,一位护士小姐又推着两瓶血浆进手术室,诗尧顿时打了一个冷战,用手扶住头,身子直晃。我慌忙搀他坐下来,在他耳边说:

“哥哥,你冷静一点,别人会以为你是小双的丈夫呢!你坐一下吧!”

一句话提醒了诗尧,他抬起头来,眼睛都直了。

“卢友文呢?”他问,“那个浑蛋丈夫呢?他死到什么地方去了?”

“雨农去找他了!”我说,“你去缴费吧!现在骂人也没有用!”

诗尧去缴了费,折回手术室门口,我们等着,等着,等着……像等了一千万年那么长久,只看到医生护士们,穿着白衣服,出出人入于手术室门口,却没有一个人来理我们。奶奶抓住每一个护士,苦苦追问着小双的情形,那些护士只是说:“还不知道呢!”这样,终于,一个护士走了出来,微笑地说:

“是个女孩子,六磅重,很好!”

“活的吗?”奶奶瞪着眼睛问。

“活的!”

“小双呢?”诗尧沙哑地问,“大人呢?”

“医生马上出来了,你们问医生吧!”护士缩了回去。

诗尧倒进椅子里,他又用手扶住头,喃喃地说:

“她完了!我知道,她完了!”

我用脚狠狠地跺了诗尧的脚一下,我哑声说:

“你安静一点行不行?你一定要咒她死吗?”

诗尧直直地望着我,他的脸色发青,眼睛发红,嘴唇上连一点血色也没有,那神情,就像他自己已经宣布死刑了。我心里一酸,眼泪就涌进眼眶,模糊了我的视线,我伸手紧握着诗尧的手,我说:

“放心,哥哥,她会好好的!她才二十岁!那么年轻!她会好好的!”

医生终于出来了。我们全像弹簧人一样从椅子里弹起来,医生望着我们,点了点头:

“失了那么多的血,差一点就救不过来了,现在,如果没有意外变化,大概不至于有问题。只是失血太多,还不能说脱离危险期。你们先去病房里等着吧!”

我们去了病房。一会儿,小双被推进来了,躺在病床上,她看起来又瘦又小。护士取掉了套在她头上的帽子,她那头乌黑的头发就在枕上披泻下来,衬托得她那张脸尤其苍白,尤其消瘦。她的眼睛阖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面投下一圈暗影。她的眉峰轻轻地蹙着,虽然医生说麻药的力量还未完全消失,但是,她那轻蹙的眉峰仍然给人一种不胜痛楚、不胜负荷的感觉。血浆瓶子始终吊在旁边,那鲜红的血液看来刺目而惊心。她的头在枕上蠕动,嘴里轻轻地吐出一声呻吟,她恍恍惚惚地叫:

“奶奶!奶奶!”

奶奶抓住了她那苍白的手指,眼泪一直在奶奶眼眶里转着,她连声喊:

“小双,奶奶在这儿!奶奶陪着你呢!”

小双费力地睁开眼睛,她的眉头蹙得更紧了,无力地转动着头,她神志迷糊地找寻着什么。

“奶奶,孩子……孩子……”

“孩子很好,”我慌忙接口,“小双,你安心休养,孩子很好,是女孩,六磅重,我等会儿就去看她,你放心,都放心,一切全好。”

小双抬起眼睛来看我,似乎并不相信我。她那乌黑的眼珠逐渐被泪水所濡湿了。那两汪泪水,像两泓清潭,盈盈然地浮漾着,她低声啜泣,抽噎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