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五十七)痕玷白玉珪(第2/3页)
此人乃是不折不扣的刀痴,只消看一眼王小元的架势,便认出他是玉白刀客。这人昔日虽有“刀侠”之名,却对各流刀法最为痴神。虽能为世间惩奸除恶,亦能为了见识一番黑衣罗刹的功夫与候天楼为伍。
王小元抵住刀刃,浑身发颤,问,“候天楼的左护法…如今正是你么?”
那搭救他的农家子曾道,下龙尾山的路被恶人沟和候天楼左右护法封死,附近的山村也皆化作废墟死地。左右护法的刀法剑招高明之甚,寻常人难以从他们面前脱身。
独孤小刀却似癫狂一般,两目赤红,高声喝道:“玉求瑕!老夫早想与你交手一回,速速将你那‘玉碎瓦全’的刀招掏出来让老夫领教一番!”
这老人身上披着一身黑绸披风,其上有靛草染青的细丝织就的如意纹,又在腰间系挂着左护法的半边赤乌金箔。原本是左护法的颜九变当上少楼主之后,这左护法之位便予了与他走得近独孤小刀,一切倒也说得通。
书刀精短,仿若狂澜骤雨。独孤小刀使的又是大开大阖的劈砍招式,焰势极盛,王小元节节败退,护着心口频频后蜷。
“玉求瑕,你为何不出刀?”独孤小刀叫道,“你这可不是守势,哪怕是第一式‘完璧无瑕’也精妙绝伦,不会被人伤到分毫。可瞧瞧你如今,浑身都是伤!简直是个孬种!”
此时王小元浑浑噩噩,只觉心头激荡不已。他颤声道:
“左三娘……也是你们杀的么?是为了引罗刹现身?”
独孤小刀喝道:“拔刀!金五不来也罢了,如今老夫不仅不沮颓,还心潮澎湃!老夫这一辈子就该作一把刀,所有阻拦在道上的刀客都是沙岩,能教老夫这柄刀在磨砺之中更为锋锐。今日我定要败你,玉白刀客!”
风雨如晦,天幕惨白黯淡,几片墨云于头顶翻飞。血花在水洼中凋零弥散,厚重的土腥气却渐从林间漫出。垂柳凄然飘动,泛黄的叶尖落下泛红的雨珠。
老人仿若寤觉的猛虎,手中紧攥的文房刀舞出山崩地裂之势,步步威逼着王小元。
王小元魂不守舍,却也觉得一股怒流忽而奔涌至胸口。他忽而抛却往日温吞神色,猛地格架住书刀,眼神疾厉而愤懑,脖颈上青筋爆绽,喝道:
“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你是候天楼左护法么?是你们封住了龙尾山,四处抢掠么?左三娘又是你们杀的么?回答我!”
冷雨劈头落下,独孤小刀突地肃静沉冷下来。他默然地注视着王小元,雨珠细细簌簌地落在花白长髯中。许久,髭须动了动。
“玉白刀……是天下第一刀。可这刀若无玉女心法相助,却也是废铁一枚。”
从头至尾,这老者都未回答过王小元的疑惑,可一切都似已昭然若揭。王小元绝望的两眼映在锋刃间,渐渐蒙上一层水雾。
“玉女心法讲求平心静意,玉白刀法更是秉承抱朴之念到了极致。老夫时常在想,若是遇上了玉白刀客,要如何才能引得她同老夫交手?是在定气平心之时比划,还是要在怒气填胸时交锋?”
垂柳青烟,翠枝拂雨。细雨与血珠一同沙沙落下,将他的心一点点浸凉。
独孤小刀最终摇了摇头,“老夫最后想明白了。”
“与举世无双的强敌交手固然是人生一件头等大事,可若求败不求胜,便全无意义!故而老夫必要你怀抱杀心,教美玉落下瑕玷。玉求瑕,正如你名姓一般,老夫要今日的你染上尘埃。”
刀侠的面庞在雨雾中渐渐模糊扭曲,虽未戴鬼面,却已见鬼形。青脸獠牙,张牙舞爪。
“你要如何才会起杀心?老夫是无恶不作的候天楼左护法,刀下冤鬼无数。此处横在你面前的尸首,条条人命皆为老夫所夺,还有悬在柳枝梢的那小女娃,她的头颅亦是由老夫斫下!”
独孤小刀哈哈大笑道。他浑浊的瞳仁里映出素衣少年的身影,王小元默然地听着他的叙说,可两目间已燃起燎原烈焰。
王小元抽刀后退。这一回他缓缓抬起左掌护住玉堂,右手持刀横在身前。独孤小刀认得这刀招,这是“玉碎瓦全”的架势。前代玉白刀客曾凭此在天山上雕下石刻,震慑住了天下邪佞。
“来,玉求瑕!”独孤小刀热血沸起,作砍刀势。“候天楼左护法已在此恭候大驾,要取你性命!”
晦暗间闪过一阵凌冽刀光,刃铁相接时,锈蚀的刀刃改化了架势。自玉碎瓦全改换到玉雪辉寒,其间行云流水,似墨笔般挥洒自如。王小元将锈刀掼裂在书刀上,就着势头将断刃甩向垂柳。
老人怔愣了一刻,怒喝道:“你在作甚!”
碎刃割断了柳梢头的系绳,王小元脱兔似的蹿过去,就地一滚闪过独孤小刀劈来的刀刃,抱起左三娘滚落在地的头颅,转身便往茫茫雨雾中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