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十九)死当从此别(第2/3页)
在震天轰鸣声过后,他带着一身焦灼坠入了无边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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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是浓郁如墨的黑暗。
金乌感到自己似散了架,骨头一片片地散在地上,手脚发疼,却难以动弹。他想眨眼,却觉有一边钻心地痛。
他缓慢地弯起身子,爬了起来,却狠狠地磕到了额头。他才想起自己方才似是昏厥了过去,左不正命候天楼刺客引燃了各处的黑火末,宝殿中燃起无边火海,而他在提刀向夜叉杀去之时被坠下的梁木砸失了神志。
罗刹摸了摸四周,察觉他被困在滚烫的焦木间。火不知烧了多久,他身上也挨了几片烫伤。四面一片漆黑,只听得远方传来喧杂哭喊声,似是从街上飘来的。那是女人护着小孩儿的悲泣声,抽抽噎噎,极为凄惨。兴许那是一对满心好奇、想来武盟大会一睹群雄风采的母子,如今却平白被困在火浪里,在此受着生死之罪。
金乌缓慢地挪着灌了铅似的身躯,他昏了太久,血苦实快失效了,疼痛在一点点回到身体中。他的手里依然紧攥着天雨铁刀,此时他用刀柄支开焦木,挣扎着从倒坍的梁柱下爬出。
也不知爬了多久,阻在前路的焦木稀落起来。火势小了许多,似乎是火兵丁赶来了,且街上有一伙人自告奋勇地扛着水缸,冲来给武场灭火,可宝殿边依然烈焰燎燎,将一众武盟中人困在其中。
眼前微亮了些。在蔽日浓烟里,金乌总算瞧清了如今自己所在之处。他脚下是灼得漆黑的废墟,宝殿似已坍塌,他不知何时已爬到了殿外,被烤得浑身滚烫。
有个浑身烟灰的小孩儿在不远处大声啼哭,像是和自家娘亲走失了一般,也不知是不是和方才啜泣的人是同一位。
金乌用刀支起身子,踉跄着走过去,那哭声吵得他心乱,两耳连着心头怦怦鼓动发疼。他环顾四周,却不见左不正的身影。可火海的另一端却传来暴风骤雨似的短兵相接声,似乎有人在那儿动起了手,打得正酣。也许武无功正在火海那头。
小孩儿依然放声啼哭,发黑的脸蛋上印着两道雪白泪痕。金乌一瘸一拐地走到他身后,开口道:
“喂。”
那小孩儿停了哭声,转头怔怔地望向他,又似是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弹了起来。
金乌问:“你见过一个黑衣……不,浑身穿得雪白的女人么?她在哪里?”
小孩儿摇头。但他依然直勾勾地盯着金乌,似是极为惊惶。
也许是他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吓着了小孩儿,金乌想。他看了看自己,浑身衣衫破烂,都是被刀剑划出来的裂口。再加上他一边眼被夜叉伤着了,脸上血糊糊的一片,愈发可怖吓人。
“那你有没有见过,一伙同我一样穿得黑不溜秋的人?”金乌又问。
“见,见过…”小孩儿哆嗦着答,“他们像鬼一样,刚才倏地冒出来,又一会儿不知钻哪里去了……”
看来候天楼刺客也暂且不在此处。金乌只觉心焦,血苦实的效用快过了,到那时,自己定会七窍鲜血横流,再也爬不起来。他得找到左不正,用尽自己这条残烛之命杀了她。
心里虽如此想,金乌却蹲下身来,将目光与小孩儿齐平,声音放缓了些,问:“你爹娘在哪儿?”
“我不是随爹娘来的,我是和老…唉呀,他也是偷偷来的,进城时用的是假文书,不要我说他的名儿,总之是我的爷爷。可是他不知道去哪儿了,丢我一人在这里……”小孩儿愈说愈难过,垂下脑袋去,一副孤伶伶的模样。可不一会儿又抬起脸来,盯着金乌的脸,欲说还休。
金乌沉默地看着他片刻,道:
“我刚才问了你三个问题,现在轮到你问我了。你看起来很想问我话,是么?”
小孩儿愣愣地盯着他,两只漆溜溜的眼在火光里闪烁发亮,忽地道:
“你…是金少爷吗?”
心口像中了一记闷锤。金乌愕然失色,张口结舌,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他好像认出了这个小孩儿,他俩在金府的墙头上见过。那时他还在嘉定的宅子里,总有群孩童攀到墙上偷看模样生得标致的左三娘,挤眉弄眼地笑他是个王八瘸子。他那时也总爱作出火冒三丈的模样,拿笤帚去撵他们下来,心里却是在怕他们摔着了。
而如今他一副恶鬼模样,满身疮痍,却还被人当他是宁远侯府里那个咋呼的金少爷。
金乌看着他,只觉喉头哽咽,不自觉撇开了眼。
小孩儿左瞧又看,懵懂地问:“你流了好多血,都没人给你包扎么?”
“嘉定到天府虽不远,但也不是你一个小毛头走得来的,你是怎么来的?”金乌没答他的话,话锋一转,问道。
“咱们想看武盟大会,就背着爹娘偷跑来啦。是老黄牙带着咱们一伙儿来的,我们藏在小桅篷里,偷溜上了岸。同来的有三四个,可也都不知跑哪处去了……”小孩儿张望一番,忽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