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2/2页)

抬着他的乃是两个差役打扮的壮汉,而他面前三步开外还有一穿着官服的中年人,官服上绣着栩栩如生的仙鹤,显然此人官至一品。

难不成他已踏上了黄泉路,正往阎罗殿去?

但是为何他不是步行去阎罗殿,而是被鬼差抬着?

是由于他不良于行?

他既已成鬼,何故依旧不良于行?

他迷惑不解,张口询问鬼差:“敢问……”

堪堪吐出两字,他猝然发觉自己咬字古怪,犹如被割去了舌头似的。

他吐出了舌头来,舌尖乍看之下并无异样。

他又用牙齿咬了咬舌尖,确有痛觉,他咬字古怪明显并非这舌头的缘故。

他尝试着让自己的咬字清晰些,不过并无进展。

他无法向鬼差问明情况,便只能随遇而安。

片晌,他被放下了。

此处便是阎罗殿么?与话本中鬼气森森的阎罗殿截然不同,更像是人间的金銮殿。

他环顾四周,满目的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他的背脊骤然被拍了一下,即刻生出了稍许痛楚,接着他被一鬼差提醒道:“勿要东张西望,你且低下首去。”

鬼差的气力并不大,莫非他受伤了?

他欲要求阎罗容他在地府等候母亲,自是不愿触怒阎罗,遂依言低首,视线亦随之垂下。

视线一垂下,居然有一条鱼尾映入了他的眼帘,鱼尾呈靛蓝色,鳞片闪着光芒,尾鳍铺散。

未料想,他眼下并非用双足站立,竟是用这鱼尾站立。

他的双足何以会变成鱼尾?

他震惊不已,忍不住抬手去探自己的耳朵与背脊,指腹下赫然是耳鳍与背鳍。

难道他早已投胎,且投胎成了鲛人?

他思忖间,那不知是否鬼差的差役复又提醒道:“你若想活得久些,便乖巧点,陛下快要来了。”

果然,他如今并不是鬼,而是投胎成了鲛人。

不知母亲如何了?

母亲生平不曾作恶,想必能投生于富贵人家罢?

他既已成了鲛人,又非刚出生,为何全无此前的记忆,他莫不是失忆了吧?

他又为何会被囚于笼中,送入九阙,面见陛下?

从那差役所言可知所谓的陛下似乎并非明君,大抵是暴君。

暴君?

他陡然想起自己临死前所看的那册话本,话本中有一幼鲛,鲛人一族百岁成年,寿命长达千年,幼鲛尚未成年,并无成年雄鲛坚硬的鳞片,而他的鳞片亦很是柔软。

话本统共百余话,幼鲛堪堪活了三回,被取乐,被折磨,被劈开鲛尾,被取食心口软肉,最终重伤而亡。

倘若他当真成了话本中的幼鲛,恐怕离死不远了。

他并不恐惧,反倒冷静了下来。

无论如何,待他见过暴君,方能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为真。

过了许久后,他直觉得浑身干涩,鲛人乃是海中活物,无法离海太久。

又过了一会儿,他看见自己双手的肌肤稍稍裂开了,原先若隐若现的鳞片变得显眼了许多。

他不得不向差役求助,他听着自己“咿咿呀呀”的嗓音,不由发急。

幸而其中一差役听懂了,取了一桶海水来,又浸湿了帕子,用湿帕子为他擦拭。

他而今虽是鲛人,却无法适应自己于大庭广众之下身无寸缕,更无法适应生人为他擦拭,遂从差役手中抢过了帕子。

差役目露怜悯,并未反对。

他擦拭着自己的肌肤,这才发觉自己身上有不少细不可见的伤痕,鲛尾更是伤痕累累。

想来他的后背亦无法幸免罢?怪不得方才差役仅是轻轻一拍,作为提醒,他居然发疼了。

他被虐待过么?

擦拭间,忽有一人行至他面前,隔着栅栏,从他手中取过帕子,温柔地为他擦拭着。

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去,此人生得俊美绝伦,长眉入鬓,却是一身的阴郁之气,竟当真与话本中所描述的暴君一般无二。

他心脏一紧,视线不慎对上这暴君的双目,这暴君目中的他无异于奇珍异宝,绝非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