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8章(第2/2页)
“你这样尽心尽力,他们将来学会了,顶了你去,得了赏赐的就不知道是谁了。”
跟纪墨一同入银作局的一个青年有意指点。
纪墨听了一愣,青年以为纪墨没听懂,便又细说了:“你看他们哪个连关节都指点清楚的。”
技艺这种事情,以一根簪子为例,那半根筷子长的一根,谁都能打出来,关键是看簪头上的花儿是怎样的,再具体就是累丝技艺的诸多关窍,那些不重要的,一看就能明白怎么做的不必说,那些需要讲解的,难道还真的给他讲解不成?
这就跟纪墨第一次看到烧蓝,啥都看明白了,可没有那个蓝料,他的做法哪怕一模一样,也不会得到一样的东西。
那蓝料就是关节所在了。
“别被你那些叔伯蒙骗了。”
青年这一句就很有些告诫的意思了。
纪墨应了,道了谢,过后却还是依旧如故,并没有真的藏起什么不让人知道。
见他这样,那青年还有些不甘心,又来找他说了一次:“你是蠢的吗?怎么什么都教给了他们?”
纪墨一笑:“这珠光色正新鲜,我一个人累死累活也做不了多少,若是拖慢了时候,宫中怪罪,又该如何?奖赏虽好,却不如月例银子,该多少是多少,不必忧虑拿了就得罪了人。”
这话说得很明白,上头一下子要那么多珠光色的簪子,哪里是轻易得的,这年头可不流行什么流水线作业,万一出个问题,都不知道找谁背锅。
只看纪大哥的往事就知道了,上头真计较起来,那是一点儿都不会客气的,这会儿拿了赏赐,下一次就只能更好,差了一点儿那就是欺上瞒下的罪过。
这话很有道理,青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皱着眉头,有些为难,似还要说服,却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纪墨却不想再听那些老调了,继续说:“况且,我自来认为,技艺若想要发挥最大效用,该不要怕人学才是,那等单传的东西,一代一代,可能只是重复老一辈的技艺,很难在这个基础上创新,能够坚持把所有学到手就算是很不错的了,还要看后辈的才华限制,又或,是否愿意在此事上耗费心力,可若是学的人多了,想法多了,便会有些奇思妙想能够落在实处,做成更多人喜欢的物件,如此,才是那技艺的最大效用。”
一个人会,看似是垄断了,所有利益全归自己,可同样,若是外头不捧场,不认可,这份技艺也终究是要蒙尘的。
反倒是会的人多了,东西多了,外头有了挑拣选择的余地,更甚者,见得多了,习以为常了,反而喜欢上了呢?
或许这个道理有点儿歪,看似说不通,但有些东西就是这样,学的人多了才能有更多交流进步的余地,闭门造车,总是很容易走到死胡同去。
就像做首饰一样,不考虑外头的人喜欢什么,全按照老一辈的经验,做出一模一样的东西来,也都是老一辈的审美,未必得现在的年轻人喜欢,没人要,技艺再好也是白搭。
纪墨以为,流动的才能更富有活力,如水,周而复始,循环往复,永无停歇,否则,终将是被时间所淘汰,成为历史之中的一行文字。
“若有一日,无人再会这些技艺,不是太可惜了吗?现在会的多一人,将来也许就能多一份传承。”
纪墨说得很有些感触,他已经见了太多的例子,实在不希望这一项技艺也是如此。
不过,可能不会如此吧,现代人也有复古的时候,这些漂亮的首饰器物总不会全然归于古董范畴。
“你竟是这样想的?”
青年微微发愣,他从没想过这样长远的事情,只看到当前的利益了,这样一比,无端端觉得自己做了一回小人。
面上有些羞惭,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愤怒,拿这种大话诓人,显得自己多高尚似的,实在是太讨人厌了。
他就非要把旁人都衬得卑劣了吗?
青年转身走了,纪墨看着他的背影,轻叹,他其实知道他的意思,同一批进来的外人,本应该抱团的,可纪墨这样做,倒像是背叛了一个团体一样,逼得那些人要或坚守,要或“入乡随俗”,让人不好下台了。
他们有他们的利益,他有他的,不甚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