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明越来公司已经是翌日上午十点的事儿了,宿醉的感觉并未消散,他回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休息间冲个澡,顺便将身上残存着小龙虾和酒气的衣服换掉。
明越褪去衣衫后僵直地站在花洒下,任由热水冲刷着。
他酒量特别浅,昨天的八瓶啤酒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记忆断断续续,仿佛走马观花般在脑海中浮现,似真似假、如梦如幻。
本以为楼时景的出现是个错觉,直到他早上去酒店前台查了下开房记录才意识到,楼时景的出现是真真实实的。
开房之人是陈禺——楼时景的私人助理,若无楼时景的授意,他不会轻易开下这间房。
明越撩起湿濡的长发,立刻露出修长的脖颈来,水珠紧贴着冷白的皮肤自脊柱滑落。
这桩突如其来的婚事仿佛一团暗火,根本无法用浴水浇灭。明越烦躁不安地洗完澡,一边吹头发一边嚼着面包充饥。
正当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明越又咬下一块面包,说道:“进来。”
“越越,”推门而入的是位年近五十的妇人,穿着一件繁花拥簇的香云纱旗袍,十分优雅,“怎么这个时候洗澡呀?”
明越放下吹风和面包,面色淡然:“妈,你怎么来公司了。”
虞锦姝缓步走来,接过桌上的吹风替他吹头发:“你几天没理爸爸妈妈了,妈妈担心你,所以才来公司瞧瞧——没有打扰到你工作吧?”
她是上海人,说话时口音很明显。
“没。”明越不自觉地敛去跋扈。
公司的员工所剩不足百人,他每日来此也不过是为了点卯,没有繁重的工作,更不存在被人打扰。
只是眼下最犯愁的还是资金问题,上个月员工的工资是他变卖掉手里的两台车才发出去的,本月天恒虽然要收购明优,但员工的工资还得由他们明家来发。
老头儿负债累累,拿不出半分钱来维持如今苟延残喘的局面,他手里能转的房和车也已尽数变卖折现,当真是穷途末路、山穷水尽了。
电吹风的声音消失后,虞锦姝说道:“今晚回家吧,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明越一边扎头发一边回应着:“不回。”末了又补充道,“晚上朋友请我喝酒呢。”
他的那些朋友早在明家破产时就已离他而去,如今愿意陪他喝酒的人屈指可数,这种蹩脚的谎言一说出来,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勾出一抹讥讽的笑。
虞锦姝眼眶蓦地泛红:“你爸这两天血压一直持续不降,他想你,想你回家陪他说说话。”
明越垂眸,良久后才淡声开口:“哦,知道了。”
傍晚时,明越开车回到老宅。家里的佣人早被遣散,如今大小家务活都是由虞锦姝在操持着,这位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太太如今不仅要亲自下厨,还得洒扫卫生。
明越看着厨房里那道纤瘦的身影,鼻头莫名发酸,他踢掉拖鞋曲膝坐在沙发上,眉头紧锁,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明武从书房出来时便见他把脸埋在腿间,身影孤寂……又无助。
“越越、老明,吃饭了。”虞锦姝端着两只漂亮的瓷盘从厨房走出,对沙发上的父子说道。
今天的饭菜确实丰盛,四喜丸子、糖醋排骨、清蒸鲈鱼、酸辣藕丁、油爆上海青,还有一碗奶油蘑菇汤,全是父子俩喜欢吃的。
因为楼家的婚事,明越有几天没理他爸了,如今父子俩见面,似乎生疏了不少。
虞锦姝一直在做和事佬,明武瞅着儿子不说话,后者就闷头吃饭,直到碗里的菜堆积如山时他才讪讪开口:“妈,别夹了……”
虞锦姝笑了笑:“吃吧吃吧,几天不见,你都瘦了一大圈儿。”
一直没说话的明武自顾自地舀了一碗奶油蘑菇汤,吹凉后递给明越。
明越怔了怔,不禁抬眼看向明武,见对方也在注视着自己,他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眸,片刻后捧着那碗汤一饮而尽。
微妙的气氛似乎在这一刻得到缓和。
吃过晚饭,明越去厨房帮他妈刷碗,却在这时听见门铃声响,他放下碗筷洗净双手,这才走出客厅打开院中的镂花铁门。
来人是法院的工作人员,明优眼下还未正式申请破产,但各大银行已经迫不及待地向法院提起了诉讼,所以隔三差五便会收到法院的传票。
明越心平气和地接过文件袋,工作人员亦未多说,和他交代几句后就离开了。
明家负债累累,如果不卖掉公司,恐怕他爸早就被逼得跳楼自尽了,而且用不了多久这所老宅也会被法院收回。
明越脚步沉沉地回到客厅,脑海里浑浊不堪。
——他还年轻,能去别的公司谋生计,可爸妈年纪大了,他不确定自己将来的薪水能否让父母享福,更何况虞锦姝从未吃过苦,如今仅看她做些家务便心疼不已,哪还能让她出去工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