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六 何以消永夜

毋望洗漱了躺下,六儿掌了灯移到床架子前,才要往外间睡去,毋望撑起身道,“今儿咱们两个一头睡吧,也好说会子话。”说着挪开些,让了大半给她。

六儿喜道,“正是呢,我也有话要问你。”便上了踏板躺下,边摇扇子边道,“我才刚把那玦收在箱垄里了,我且来问你,庙里可有这样的东西卖?就是住持布施开光的佛品也没有给这个的道理,你从哪里得的?可是行二爷给的吗?”

毋望咬了咬嘴唇道,“不是二爷给的。”

“那又是谁?”六儿追问道,瞧她臊得那样便道,“莫非又有哪位丰神俊朗的公子对姑娘有意了吗?”

毋望摇了摇头,低声道,“今儿裴公子托人带了口信给我,还送了这块玉。”

六儿笑道,“公子真是神机妙算,竟连你到庙里去都知道,我是白错过了,来的是谁?”

毋望道,“只是个行商的人,有人托他传话就传了,说完就走了,也不知名姓。”

六儿哦了声,又道,“留了什么口讯儿?可说了何时来见姑娘?”

毋望扭捏道,“只说‘日思夜想,未不敢忘’,旁的也没说什么。”

六儿啧啧道,“瞧瞧,那叫一个痴心,我若是你,定是要欢喜死了。只是这裴公子也真有趣,那玉既是极品,怎么不做成佩或是领坠子,倒做个禁步的样式,着实奇怪,莫非他是叫姑娘‘禁步’不成?”

毋望侧过身去,浅浅笑了笑道,“约是有这个意思的。”

“这却好笑,”六儿道,“既没定下,怎么叫禁步呢?真了不得,日后若是嫁过去,我想府里定是连小子护院都没有了,姑娘说,可是不是呢?”

毋望啐道,“你这促狭蹄子,只管混说,仔细我割了你的舌头,这话万不能叫旁人听了去,可记住了?”

六儿道,“东西送来时玉华不是在吗?如此她也知道了的。”

毋望道,“她因她老子娘病了,抽空家去了,东西送来时她人不在,二爷也出去了,只我一个人,你好歹管住了嘴就是了。”又长长吁口气道,“我如今也没十成的把握,若说我对他的心,自然是感激多过旁的,他对我的好我也记着的,你说我怎么好呢,等了三年真会有结果吗?”

六儿道,“我知道姑娘忧心什么,心里是想等的,又怕等到最后一场空,如今才开始呢,姑娘自己拿主意吧,横竖有一年的孝,看看这一年里裴公子可有旁的说头。”

毋望听着有理,也不去想那些不相干的了,静静地躺着,又想起裴臻的举手投足一言一笑,那样的俊逸,眉眼间俱是聪慧睿智,还有同她说话时的深情款款,有时又叫人摸不着头脑,缜密又大气,说不上是个怎样的人,但的确像幅画卷般引人入胜……

六儿见她无声无息的半天不答话,揶揄道,“哎呀,不管怎么,那臻大爷真是极好看的人啊,我长这么大就见过这么一个,姑娘呢?我瞧你两个实在的是天造地设,却不知他究竟谋什么大业去了,按理已经富贵得这样,也不图钱财了吧,怎么还要出生入死的,白叫姑娘担忧,心也忒大了些。若两人找个依山方住下,岂不神仙样的日子吗。”

毋望红了脸道,“快别说了,我今儿乏得很,还是早些睡吧。”

“说起这个,你可曾留意才刚二太太的脸色,谁欠了她千两黄金似的,巴巴的叫了二爷过去,定是说什么去了。”六儿吹了灯又道,“我猜憋着坏呢,保险是不叫二爷同姑娘来往,你说是不是?”

毋望迷迷糊糊地嘀咕道,“就是这样也没什么稀奇,谁不盼着儿女好,换作是我,也愿意儿子娶个门当户对的媳妇,二哥哥又是独苗,捧凤凰似的养大的,二舅母也是为他好。”

六儿道,“是这个理,只是做派难看些,像是谁死要跟她儿子一样,也不瞧瞧我们姑娘可是那样的人,莫说有了臻大爷,就是没有,也不是非要姊妹堆里找人嫁的,真打量我们姑娘没行市呢,姑娘说是不是?”听她没回音,探头去看,原来那姑娘已沉沉睡着了,三更的梆子响了起来,天色也确晚了,伸手在毋望脖子上摸一下,并未流汗,想也不热,自己转个个儿,便也阖眼睡了。

后半夜毋望因睡得口渴起来倒水喝,听外头淅淅沥沥的,竟是下雨了,推了窗往外看,雨势倒不大,打湿了院里的花草,又就着廊下的灯笼望去,大树底下的地还是干的,想来下的时候不久,复关了窗喝了水,又摇晃着上了床,抱着枕头又睡了。

次日起来,丫头们推门进来,太阳光泄了一地,又是大好的天气,翠屏看六儿还睡便去推她,呼道,“你这懒鬼,主子都起来了你还睡,哪里就累得这样了,仔细回了老太太,明儿调你到跟前伺候,你才知道什么叫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