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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特莱克喝了一大口啤酒。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什么?”杰森说,困惑地眨着眼。

“我是为了要找借口退伍,还是?”

“哦,不是!”杰森说,不知为何略带受伤的表情,“不,你——”他的脸一片通红,像是全身的血液都涌了上来,“——你和我们一样。你需要这么做,”他低声说,“你非截肢不可。”

罗宾突然觉得无法直视斯特莱克,假装在看旁边的一幅画。画上是一只拿着鞋的手,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也可能是棕色花盆里种着粉色的仙人掌。

“她——哥哥——给凯尔西讲我的事的那个人——他知道凯尔西想砍掉自己的腿吗?”

“我不知道,应该不知道吧。凯尔西说,她只告诉了我一个人。”

“所以你觉得她哥哥只是偶然提起——”

“谁也不会公开这种事,”暴风雨说,终于抓住机会插话,“大家都觉得很羞愧,非常难为情。我在公司也没说过,”她愉快地说,挥手示意自己的腿,“我跟他们说,我后背受了伤。他们如果知道我其实没事,不可能理解。还有医疗行业的误解,那实在让人难以置信。我已经换了两个家庭医生,可不想再听他们给我推荐该死的精神科医生了。不,凯尔西说她从来没告诉过别人,可怜的小姑娘。她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所以她才会来找我——当然了,还有你,”她对斯特莱克说,微笑里带着一丝谦虚,因为斯特莱克没像她这样向凯尔西伸出援手,“要知道,你不是一个人。人们一旦达成目的,就会远离我们的社群。我们都懂——都理解——但如果能有人留下来,描述一下终于得到属于自己的身体是种什么感受,那对我们会是一种极大的鼓励。”

罗宾担心斯特莱克会火冒三丈,在这个艺术爱好者低声交谈的白色空间里大嚷大叫。但她又想,如果没有一点自控力,特殊调查局的前调查员恐怕无法坚持这么多年的讯问工作。他对暴风雨礼貌地微笑,笑容也许有点阴沉,但他还是平静地转向杰森,又问:

“所以你觉得,凯尔西来找我不是她哥哥出的主意?”

“不,”杰森说,“我想应该都是她自己的主意。”

“那她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哎,那还不简单,”暴风雨笑着插嘴,“她想听听你的建议,该怎么变成你这样!”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杰森?”斯特莱克问。男孩点点头。

“嗯……她想知道把腿伤成什么样才能截肢,我想她觉得你可能会帮她介绍医生。”

“这才是最重要的问题,”暴风雨说,显然没注意到斯特莱克对她的态度,“可靠的外科医生太难找了。他们一般都毫无同情心。有些人自己动手,结果丧了命。以前苏格兰有个很棒的外科医生,帮几个‘身体完整性认知失调’的患者截了肢,但后来被人阻止了。那已经是十年以前的事了。有些人会去国外做手术,但不是人人都那么有钱,一张机票就要很多钱……你这下明白凯尔西为什么这么想出现在你的联系人列表上!”

罗宾咣啷一声放下刀叉,替斯特莱克感到受了冒犯。“联系人列表”?好像残疾只是斯特莱克从黑市买来的一件稀有艺术品……

斯特莱克又问了杰森和暴风雨大约一刻钟,确定他们真的不知道更多信息。根据他们的描述,凯尔西是个走投无路的小女孩,实在太渴望截肢,为此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她的这两位网友都对她表示赞许。

“唉,”暴风雨叹了口气,“她就是那样。她以前已经试过一次,用绳子。有人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就把腿伸到铁轨上。有个人拿液氮去冻腿。美国有个女孩故意在滑雪时跳歪,但这么做很危险,不一定能致残到你想要的那种程度——”

“你想要到什么程度?”斯特莱克问她,抬手示意侍者结账。

“我想要脊椎瘫痪,”暴风雨非常平静地说,“高位截瘫,嗯。最好找外科医生来做。我在找到愿意做的外科医生之前,只能尽力而为。”她说,又挥手示意轮椅。

“你也用残疾人专用卫生间和升降梯,把一切都做得很到位,嗯?”斯特莱克问。

“科莫兰。”罗宾用警告的口气说。

罗宾知道会这样。斯特莱克面临巨大的压力,又睡眠不足。罗宾也许应该庆幸,至少他们把要问的问题都问完了。

“这是一种需要,”暴风雨泰然自若地说,“我从小就知道,这个身体不是我的。我非瘫痪不可。”

侍者来了。罗宾抬手接过账单,斯特莱克好像根本没注意到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