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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三。失踪者。

警察不情不愿地踩下刹车,警车在亚历山大基尔兰德广场旁的红灯前停了下来。“我们开警笛闯过去?”那警察问,扭头朝后座看去。

哈利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朝公园那头望去。过去这里是一片青草地,草地上设有两张长椅,经常被酒鬼占据。酒鬼们在这里高声唱歌和叫骂,跟汽车比音量。几年前政府拨出几百万,整理这片以挪威作家亚历山大·基尔兰德命名的公园绿地,在这里栽植了许多植物,铺了柏油路和人行道,建造了一座宛如鲑鱼梯的美丽喷泉。于是唱歌和叫骂的行为有了更加赏心悦目的对象。

警车高速驶过桑纳街,越过跨越奥克西瓦河的桥,来到莫勒交给哈利的地址,靠边停下。

哈利对那警察说他会自己回去,下了车,踏上人行道,站直身子。对街是一栋新建的办公大楼,里面依旧空荡,报上说这栋办公大楼还会空罝一段时间。办公大楼的窗玻璃映照着的公寓就位于莫勒交给哈利的地址上。那是一栋四十年代左右建造的白色公寓,部份房屋已无法使用,外墙画满用来标示地盘的涂鸦。公交车站旁站着一个深肤色的女孩,双手抱在胸前,口中嚼着口香糖,眼睛盯着对街的大型Diesel服饰广告。哈利在最顶端的门铃旁找到报案者的姓名。

“警察。”哈利说,做好爬楼梯的准备。

一个样貌特异的男子站在楼梯顶端的门口,等待哈利气喘吁吁地登上阶梯。男子有一头蓬乱浓密的长发,酒红色的脸庞留着黑胡子,身穿一件有如祭袍的怪异服装,从脖子一直罩到双脚,脚上穿的是凉鞋。

“太好了,这么快就赶来了。”男子说着伸出一只手爪。

把男子的手称为手爪一点也不为过,他的手如此之大,握手时将哈利的整只手包覆了起来。男子说自己名叫威廉·巴里。

哈利自我介绍,一面想把手抽回来。哈利不喜欢跟男人有身体接触,更何况和威廉握手近似于拥抱。但威廉紧紧握住哈利的手,仿佛命悬于此。

“莉斯贝思不见了。”威廉低声说,咬字竟然颇为清晰。

“我们接到你的报案了。进去说话好吗?”

“好,请进。”

威廉领着哈利进屋。威廉的住处跟卡米拉的住处同为阁楼,但卡米拉家很小,走的是极简风,威廉家则十分宽敞,装潢得华丽艳俗,犹如新古典主义的模仿大杂烩。室内装潢夸张到极点,几乎将所有能用的古典元素全都用上了,使得这套房子看起来简直就是举办罗马长袍派对的绝佳地点。屋里摆的不是一般的沙发椅,而是躺椅,宛如好莱坞版本的古罗马场景,木质梁柱包上石膏,做成希腊古典建筑的多立克柱式或科林斯柱式。哈利从未分辨出这两种柱式的差别,但他看得出石膏浮雕是直接粘在门廊的白墙上。小时候,哈利的母亲曾带他和妹妹去哥本哈根的博物馆,他们在那里见到了丹麦雕塑家巴特尔·托瓦尔森的雕刻作品《取得金羊毛的伊阿宋》。屋内的装潢显然刚完工不久,哈利注意到漆还很新,刷漆留下的胶带碎屑依然可见,还闻得到各种溶剂的迷人芳香。

客厅摆着一张双人矮桌。哈利跟着威廉上楼,来到一个铺了瓷砖的露台,露台可以俯瞰天井。天井由公寓四面围成。露台上的摆设属于挪威当代风格。三块烧焦的肉片正躺在烤肉架上冒着烟。

“屋里一到下午就很热。”威廉语带歉意,朝一张巴洛克式白色塑料椅指了指。

“我也发现了。”哈利说,走到露台边缘朝天井里望去。他并不恐高,但长时间酗酒之后,即使是普通的高度,也会让他突然感到头晕。十五米下有两辆老旧脚踏车,一张白色床单挂在旋转衣架上迎风飘荡。他必须适时地把头抬起来。

越过天井,对面是一座由熟铁栏杆围起来的露台,露台上的两个邻居举起啤酒向哈利打招呼。哈利对他们点了点头,心下纳闷为什么楼下院子里有风,楼顶却一点风也没有。

“要不要来杯红酒?”威廉说着拿起半瓶的红酒,倒了一杯给哈利。哈利注意到威廉的手微微发颤。红酒标签上写着酒庄名称巴斯迪,下半段已被威廉焦虑的手指揉去了。

哈利坐了下来。“谢谢,可是我在执勤,不能喝酒。”

威廉做个鬼脸,赶紧把酒瓶放回桌上。“当然当然,真是抱歉,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而且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不应该喝酒。”他把酒杯凑到嘴边,喝了几口,酒沿嘴角流下,在罩袍领口形成红色酒渍。

哈利看了看表,暗示威廉长话短说。

“莉斯贝思只是去超市买一些土豆沙拉回来配猪排,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威廉吸了口气。“两个小时前,她就坐在你现在坐的这把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