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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三。水下。
将近下午三点,哈利把车子停在韦格兰雕塑公园的露天游泳池外,才发现原来那些离开奥斯陆的人都跑到这里来了。售票亭前方的队伍排了一百多米长。他排在队伍中缓缓前行,一边看《世界之路报》,一边朝加了氯的救赎前进。
连环杀人案没有新发现,但报社还是挖出很多题材写了四个版面。头版标题写得有点隐晦,专门为关注了这则新闻一段时间的读者而写。现在报社给命案取了个名字,叫“快递员谋杀案”。调查工作完全摊在阳光下,警方已不再领先媒体,哈利猜想报社编辑开的晨间会议同他与众办案警探的开会内容应该相差无几。他们在警署讯问过的那些证人接受了采访,哈利读了那些釆访,发现他们好像在接受采访时记得更多。哈利也读了报社做的民意调查,这份调查询问民众是害怕、非常害怕,还是胆颤心惊。另外,快递公司表示他们应该得到赔偿,因为如果民众不让他们进门,生意还怎么做下去?而且追根究底,把凶手缉捕归案不是当局的责任吗?快递员谋杀案和莉斯贝思失踪案已不再是“可能”有关联,而是“确实”有关联。“姐姐接替妹妹”这个大标题下,登着一张大照片,照片中,托娅和威廉站在国家剧院前。照片下方的说明写道:“王牌制作人无意取消演出”。
哈利的视线向下移动,看到报道内文,只见里面引述了威廉说的话:“‘表演必须继续’这句话不仅仅是廉价的陈辞滥调,我们干这行,必须认真看待这件事,我知道莉斯贝思一定会支持我们,不论她发生了什么事。现在的情况自然会带来一些冲击,不过我们都尽景保持乐观。这出戏是献给莉斯贝思的;她是一流的演员,虽然她现在还没完全发挥潜力,但有一天她一定会。我不能容许自己有其他想法。”
哈利终于踏进泳池入口,他停下脚步,环顾四周。他上次来韦格兰雕塑公园的露天游泳池,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但是除了建筑物外墙做过翻新、浅水池多了大型蓝色滑道,这里变化不大。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氯的气味;下水前的淋浴区散放出水雾,形成小小的彩虹,脚丫子踩在柏油路面发出啪哒啪哒的声响;孩童穿着湿透的泳衣,浑身发抖地站在小摊贩前的阴影中排队。
他在儿童池下面的草地斜坡上找到了蕾切尔和奥列格。
“嘿。”
蕾切尔的嘴角露出微笑,脸上却戴着一副Gucci墨镜。难以看见她的眼神。她身上穿的是黄色比基尼。很少有女人穿黄色比基尼好看,蕾切尔属于少数女人。
“你知道吗,”奥列格大声说,侧头想把耳朵里的水甩出来,“我从五米的板子上跳下来了。”
尽管野餐布上还有很大的空地,哈利还是在他们身旁的草地上坐下。“你吹牛。”
“我是说真的,真的!”
“五米?那可以去当特技演员了。”
“哈利,你有没有从五米的高度跳下来过?”
“勉强算有。”
“七米呢?”
“呃,我肚子先落水的。”
哈利意味深长地看了蕾切尔一眼,但蕾切尔正看着奥列格。奥列格突然停止甩头,低声问道:“那十米呢?”
哈利抬头朝游泳池看了一眼,所有的尖叫、欢乐和救生员通过扩音器发出的刺耳声音都从那个方向传来。十米。跳台矗立在蓝色晴空下,宛如黑白的T字。他上次来并不是二十年前,那次之后又过了几年,他曾在一个夏日夜晚和克丽丝汀翻越外墙,爬上跳台的台阶,肩并肩躺在最高层的台子上。他们躺在那里天南地北无所不谈,坚硬粗糙的地垫刺着他们的肌肤,满天星斗对着他们眨眼。他曾以为,克丽丝汀是他这一生唯一的挚爱。
“没有,我从来没从十米的高度跳下来过。”哈利说。
“从来没有啊。”
哈利能听见奥列格语气中的失望。
“我不是跳下来,而是跳水。”
“跳水?”奥列格跳了起来,“那更酷!有没有很多人看见?”
哈利摇了摇头,“我是晚上跳的,只有我自己一个人。”
奥列格呻吟一声,“那能干吗?又没有人看见你英勇地跳下来……”
“我有时也这样想。”哈利想看看蕾切尔的眼神,但她的墨镜颜色太深。她收拾了包,穿上T恤,在比基尼外面罩上蓝色牛仔布迷你裙。“这就是最困难的部分,”哈利说,“只有你一个人,没有人看。”
“谢谢你帮忙,哈利,”蕾切尔说,“你真好。”
“能帮忙是我的荣幸,”他说,“你慢慢来。”
“应该是叫牙医慢慢来她说,“可是最好不要弄得太久。”
“你是怎么入水的?”奥列格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