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在黑暗的笼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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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特知道去哪儿找杰戈——去他的船上。星期二早上,临近八点钟,凯特和本顿沿着陡峭的鹅卵石小径朝港口走去,远远地瞧见杰戈健壮的身影在汽艇上忙碌着。越过宁静的港口,海浪欢腾着。起风了,裹挟着岛上混杂的气味扑面而来:海水、泥土以及第一缕淡淡的秋日气息。稀薄的云朵仿佛破碎的纸片,从清晨的天空中飘过。
杰戈一定早就看见他们了,但是直到二人踏上码头,他才抬起头匆匆地瞥了他们一眼。等他们走到汽艇旁边时,他又钻进了船舱。凯特和本顿耐心地等着,一会儿他从船舱里钻了出来,手来拿着几个靠垫,一扬手扔到船尾的座位上。
凯特说:“早上好。我们想跟你谈谈。”
“那就有话快说。”他又补了一句,“无意冒犯,但是我真的很忙。”
“我们也是。我们能去你的别墅谈吗?”
“为什么不能在这儿谈?”
“别墅或许更不容易被人打扰。”
“这儿也一样不会被人打扰。我在汽艇上忙的时候,没人会跑来闲逛。我无所谓,反正对我而言哪儿都一样。”
二人跟着杰戈沿着码头回到海港别墅。凯特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想在汽艇上谈,或许是因为那艘船更像是杰戈的地盘;而别墅,虽然也是他的,但是更趋近于中立区。别墅的大门敞开着。阳光洒在砖石地面上,映出花纹。上一次来时,凯特和本顿没有进别墅,而此刻令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她好像几年前就来过这里似的,房间内的氛围令她产生了一种熟悉感:一张干净的桌子——上面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摆、两把温莎椅、开放式的壁炉、一块几乎覆盖了整面墙的软木板。板子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科姆岛地图、一张潮汐时间表、一幅有关鸟类生存的海报以及几张用图钉固定着的字条,软木板旁边挂着一张放大的老照片,它被镶嵌在木框里,照片里是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看得出来照片里的男人同杰戈有几分相似。是他的父亲还是爷爷?很有可能是后者——因为照片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人物的姿势也有几分僵硬。
杰戈朝椅子的方向指了指,二人入座。这一次,本顿瞥了凯特一眼,没有再掏出他的笔记本。
凯特说:“我们想谈一谈战争刚刚爆发时在灯塔发生的事。我们知道有三个德国士兵死在了那里,他们的尸体和他们来时搭乘的船只都沉入了大海。我们还了解到对此事负有责任的是南森·奥利弗的父亲索尔,而当时南森·奥利弗本人也在岛上。那时候他应该已经四岁了,差不多是一个刚学走路的小孩子。”
她顿了一下。杰戈看着她问道:“你们大概已经跟艾米丽·霍尔库姆谈过了吧。”
“不只是她。施派德尔博士似乎也已经知道了不少。”
凯特瞥了本顿一眼,本顿接着说:“但是奥利弗的父亲无疑不可能独自完成那一系列的事。将三个成年男性的尸体拖下灯塔再搬上船,想必还要往尸体上绑石头,再将船弄沉。而且索尔·奥利弗必须带上他自己的船才能再次划回岸边。有其他人跟他在一起吗?是不是你爷爷?”
“没错。我爷爷也在,他和索尔·奥利弗是最后离开科姆岛的人。”
“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来问我?看样子你们是从霍尔库姆小姐那儿得知了这件事,而她一定是从索尔那儿听来的。她小时候,索尔是岛上的船夫。他一定跟霍尔库姆小姐说了不少事情。”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父亲成年后得知了这些事,后来又告诉了我——大部分都是趁索尔·奥利弗喝醉的时候问出来的。彭特沃斯还有一两个上了年纪的人知道索尔·奥利弗的事。坊间有一些传闻。”
本顿问:“什么传闻?”
“我爷爷没能活着回到彭特沃斯。索尔·奥利弗杀了他,将他的尸体抛下船。而他声称那是一起意外事故,但是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爷爷不是那种会在船上出意外的人,他是比奥利弗更优秀的水手。当然,这没有办法证实。但是事情就是这样。”
凯特说:“这些事实你知道多长时间了,如果它们是事实的话?”
“它们就是事实。就像我说的,只是当时没有办法证明。只有一具头骨破碎的尸体,也没有目击证人。警方试图盘问那个孩子,但是他也说不出什么。要么是他真的不知道,要么就是被吓坏了。可是我不需要证据。南森·奥利弗的父亲杀了我爷爷。当时这在彭特沃斯尽人皆知——即便现在,像霍尔库姆小姐这样为数不多、依然健在的人都知道。”
一阵寂静之后,杰戈接着说道:“如果你们认为我有杀害南森·奥利弗的动机的话,你们说对了。我确实有动机。自从我第一次得知这件事起我就有动机了。当时我大概十一岁,如果我想为爷爷报仇的话,紧接着的二十三年里我有的是机会可以动手。而且我也不会吊死他,有很多次他都是一个人搭我的船,那是绝佳的时机。我可以让他掉进海里,就像我爷爷那样。我不会选择在岛上只有这么几个人的时候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