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9/10页)

‘这应该是唯一的新挖的坟,’他说,‘路喀斯说从去年冬天以来这儿没有埋过死人。’

‘对,’哈伯瑟姆小姐说,‘还有花。艾勒克·山德已经找到了。’但为了更有把握(他平静地想,他不知道要对谁说:#我以后会犯很多错误,但千万别让这一个成为其中之一。##)他把团成一团的手绢蒙着手电筒使细如铅笔的光束在一秒钟内迅速地掠过那新修的墓冢稀少而凌乱的花圈花束甚至单支的花朵,接着在坟堆附近的墓碑上停留了又一秒钟,刚好来得及看清上面刻的名字:#阿曼达·沃克特N.B.弗雷斯特·高里之妻(1878—1926)。##于是他关上手电筒黑暗又一次笼罩一切还有那强烈的松树的香味他们在新修的墓冢旁站了会儿,什么都不干。‘我讨厌这件事。’哈伯瑟姆小姐说。

‘你并不是唯一这么想的人,’艾勒克·山德说,‘只要走半英里地就可以回到卡车那里。而且还是下坡路。’

她动了起来;她是首先动手的人。‘把花搬走,’她说,‘小心点。你看得见吗?’

‘看得见,夫人,’艾勒克·山德说,‘并不多。看样子他们把花往坟上乱扔。’

‘但我们不乱扔,’哈伯瑟姆小姐说,‘搬的时候一定要小心。’现在一定快十一点了;他们不可能有足够的时间;艾勒克·山德是对的:他们应该回到卡车那里开着车离开这里回到镇上穿过小镇一直往前开不要停留,甚至不要有时间去想到应该继续行驶,把好方向盘,让卡车永远前进以便保持行动,永远不回来;然而他们从来就没有时间,他们在离开杰弗生以前就知道这一点,他忽然想如果艾勒克·山德说他不愿意来时是真心实意的话如果他因此就得单枪匹马一个人来的话,接着(很快地)他根本不要去想这一点,一上来艾勒克·山德用铁锨他用镐虽然泥土还很松并不真正需要用镐(要是泥土不松的话,即使在白天他们也是不可能这么干的);要有两把铁锨就好了干得也会更快一些可现在想到这一点已经来不及了不过突然艾勒克·山德把铁锨递给他爬出洞去消失了(甚至连手电筒都没用)凭着那超越视觉和听觉的感觉那使他认识到棒小伙子在溪边闻到的是危险使他在他和哈伯瑟姆小姐都没有可能开始听见以前整整一分钟就已经发现有骡子或马下山来的同样的感觉带着一块短小轻巧的木板回来了因此他们现在两人都有铁锨了在艾勒克·山德把木板插进土里再把木板上的土抛上来抛出去的时候,他能听到咔!的一声和轻微的沙沙响而且艾勒克·山德每次都吐出一口气说一声‘哈!’——一种狂暴的愤怒的强压抑着的声音,说得越来越快那哼声简直快得像个人在跑步的脚步声:‘哈!……哈!……哈!’以至于他回头说:

‘慢慢来。我们干得挺好的。’他也趁机直了直腰擦了一把脸上的汗跟每次一样他在头上方的天空里看见哈伯瑟姆小姐纹丝不动的侧影穿着直统统的没有腰身的棉布裙那顶圆帽端端正正地戴在她脑袋上那种样子五十年来很少有人见过可能任何时候都没有人从一个被偷盗了一半的坟穴里往上仰看过:盗了一半还要多因为他再铲一下的时候突然听见木头与木头的撞击声,接着艾勒克·山德厉声说:

‘走开。走出去,让我有点地方。’他把木板向上抛了出去,从他手里拿过,夺过铁锨于是他爬出坑穴他还在弯腰摸索的时候哈伯瑟姆小姐已经递给他那盘好的绑马的绳子。

‘还有手电筒。’他说。她递给了他,他也站着,那强烈的结实的固定不动的松树的气流冲去了他身上的汗水湿衬衣沾在肉上使他感到凉飕飕的他脚下那看不见的洞穴里铁锨刮打着木头发出刺耳的声音,他弯下身子又一次蒙着手电筒向下照了一下那没有上过漆的松木棺材的棺盖就把手电筒关掉了。

‘好了,’他说,‘行了。出来吧。’艾勒克·山德扔掉最后一铲土和那铁锨把所有的东西一下子像标枪一样成弧形扔出坑外,人跟着同时跳了出来,他[56]拿着绳子和手电筒下到坑里,只是在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他需要锤子和横杆——用来撬开棺盖的东西而这类东西唯有哈伯瑟姆小姐的卡车里才也许会有可车在半英里外还得返回去得上山,他弯下腰去摸,去检查那搭扣或者随便什么必须强行打开的东西忽然发现棺盖根本没有锁上:于是他跨骑着棺材,重心放在一只脚上使劲打开棺盖扳起来用胳臂肘顶着同时放松绳子找到头打开手电筒往下照接着就说:‘等一等。’他说‘等一等’。他还在说‘等一等’的时候,终于听见哈伯瑟姆小姐压低了嗓门嘶声说:

‘查尔斯……查尔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