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摇曳的烟
翌日清晨,青山芳子造访了蓝桉楼。
“啊,您都长这么大了。”
罗丝刚打开门,站在走廊上的芳子便欢声叫嚷了起来。
她是一位体格壮硕的中年妇人。红润的圆脸,藏青色连衣裙下粗壮的双腿,都使人感觉到她是个健康的农妇。
“我是青山芳子。”妇人一面说着,一面从头到脚地打量着罗丝,“我本姓荒木,以前在您家里帮忙。不过您可能不记得了吧。”
“当时我太小,而且我记性一向都不太好……啊,快请进吧。”罗丝把对方迎进会客室里。
芳子进门时扭头看了看旁边问道:“克拉拉女士的房间就在隔壁吧?”
“嗯,是的。”
“真是让人吃惊呢。”芳子在沙发上坐下身,“或许这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想不到那个和太太作对的女人,竟然就在您隔壁的屋里被人杀了。”
“她们的关系,有那么糟糕吗?”
“简直就是水火不容。老爷也真是的,居然会和那种女人搅到一块儿。不过老爷向来比较软弱,而克拉拉又是个很强势的女人,所以也不能完全怪他。就连我这个局外人都看得出,其实老爷为了这事也很头疼。”
“当年,鲁桑.克拉拉经常去我们家吗?”
“有时候会去……太太不在家的时候,老爷就会打电话给她,那女人就会厚颜无耻地跑到家里去。等太太回来时,她就从后门溜走。”
“这么说,我母亲和鲁桑太太没见过面?”
“嗯,至少没在家里见过。不过太太什么都知道。我一直偷偷告诉她呢。”
每次西蒙.吉尔莫亚把鲁桑太太叫到家里去的时候,这个忠实的女佣都会把情况报告给女主人。
“鲁桑太太年轻的时候一定很漂亮吧?”
“这个嘛……”芳子轻轻地摇了摇头,“虽然她也还算漂亮,可是我觉得太太比她美多了。我真不明白老爷怎么会和那种女人……每次她一来,我就得给她端茶送水的,不知道有多讨厌。而且她整天叽里呱啦的,也不知道说的是英语还是法语。她肯定是欺负我听不懂,才敢当着我的面说太太的坏话。”
“那倒不至于吧……您不是不懂英语吗?”
“肯定错不了的。太太也说那个女人就像阴沟里的老鼠。”
“阴沟里的老鼠?”
“太太不在家,她就偷偷溜进来;太太一回家,她又一溜烟地跑掉——不就像只躲在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吗?”
“说人家是阴沟里的老鼠……这话有点儿过分了吧。”
“一点儿都不过分。这话拿来形容那女人,再适合不过了。”
“是吗?”
芳子一直站在母亲这边,而罗丝却不禁体量起父亲来了:“或许是因为爸爸知道妈妈爱的是今村敬介。”
罗丝不清楚父亲是如何得知母亲和今村之间的事的,但父亲曾在写给鲁桑太太的信里说,他对此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父亲应该是很清楚这事的。
“您如今都已经长这么大了……”芳子再次感叹起来。
“当时多亏了您,我才能够躲过那场火灾。要是我也在家的话,恐怕早就被烧死了。听说我母亲吃了安眠药睡得很沉,而我才五岁,根本就不可能一个人逃脱。我真该好好谢谢您。”
“您可别这么说……”芳子连连摆手,但很明显,这句感谢对她来说很受用,“不过当时还真是危险呢。我带着小姐回乡下去了,老爷又去东京出差了。之前太太还说大家都不在家,她可以过两天清静的日子呢……谁知第二天我一回到神户就吓了一大跳。那天老爷也回来了,他抱着头,满脸痛苦,看起来好可怜。您当时一边哭,一边叫妈妈……我也……”
说着说着,芳子开始哽噎起来了。
罗丝依稀记得那天的情景。清早回家一看,只见烧焦的废墟上,还冒着缕缕白烟。白烟袅袅上升,在空中不断摇曳着,最终化作无形。那光景,连幼小的罗丝看了,也不免涌起丝丝悲伤。不,比起悲伤,还是恐惧更强烈一些,以致后来,每次梦到白烟飘散,罗丝都会出现梦魇。
“那把火,肯定是那女人放的。”芳子说。
“怎么会……”
“屋子里有汽油点火的痕迹,所以肯定是有人故意纵火。”
“是吗?”罗丝对这事毫不知情。
或许一开始是不想让孩子难过才瞒着她,而等孩子长大成人了,父亲也不愿再提当年的事了。何况罗丝的父亲本就生性沉默。
“只有那个女人最可疑!战后世道混乱,警察力量薄弱,只好不了了之……说什么无凭无据,可是除了她,再没有第二个人会纵火!要我说,这就是最有力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