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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醒来,我就看了昨夜发的帖子,只有一条黑回复的新留言。
如果所有人都同意停止游戏,我会立刻取消这次活动,删除这个版块。
回帖时间是凌晨三点五十分,下面还没有其他人的回复。我又仔细地将所有人的发言看了一遍,随后合上笔记本电脑,带上英语书出了门。
“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线上杀人游戏吗?”
今天是周一,不过店里客人出奇地多,所以付苧一直处于忙碌状态,我好不容易才抓到机会和他说话。
“记得。怎么样,找出杀手没有?”他一边将精致的咖啡杯放到配套的碟子上,一边笑着问我。
“算是吧。”我不确定地说。
“是吗?你等一下,过会儿说给我听听。”
他抬了抬手里的托盘,离开了吧台。我也埋头啃起英语书来。
等到付苧终于忙完的时候,我们俩都已经把这个话题忘了。
我是故意不去想的。昨晚做梦都在思考凶手的问题。毕竟我是亲眼看着青从一个活泼的少女变成一具死尸,虽然不是我的过错,而且我对青也没有好感,但那种经历绝对毕生难忘。还有从墨镜背后射来的视线,一想到就觉得不寒而栗。
总之,这件事让我很困扰,以至于连那如同时钟一般刻板的生活节奏也被打乱了。
“付苧,‘合理化’这个单词怎么拼?”
忘了把那本《牛津简明英语词典》带上,又没带电脑来。我盯着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按着跳突的太阳穴,和心烦意乱作着徒劳的抗争。
“rationalization。”
那么长?!
“怎么拼?”
“r-a-t-i-o-n-a-l-i-z-a-t-i-o-n。”
“等一下,等一下!”我一边竖起耳朵一边用笔记下来。
这一定不是单词,是绕口令吧?
“你搞不好有语言障碍,或者是听觉障碍,有空得去医院检查。”
付苧笑着说道,从我手里接过笔,在被我涂得漆黑一片的笔记下方端正地写上“rationalization”这个单词。付苧的字体很华丽,是会让人产生“浪漫”、“古典”、“欧式”、“贵族”这类印象的飘逸的花体,和我那营养不良的细长蝌蚪文一比,简直就是两种文字。
“rationalization,”我拗口地念出这个单词,“合理化。”
付苧笑笑,回到吧台里继续忙自己的事。我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将清洗干净的杯盘器皿擦干,分门别类地放回架子上和橱柜里——即使是清理台面这种单调的事,他做起来也是一丝不苟。
“这是你妹妹?”我指着他手里拿着的相框问道。要不是因为需要清扫侧面的壁橱而被付苧拿了出来,相框放在那个位置还真的很难注意到。我会这样问,是因为照片上的女孩和付苧长得很像。
“啊,没错。”
付苧微笑着轻轻擦了擦相框,将它又放了回去。
我眯起眼注视着金属的相框。
“她叫什么名字?”
付苧因为我突兀的提问愣了一下,但他很快答道:“付苇,芦苇的苇。”
真是对植物有着古怪执念的父母。
“像男孩的名字。我老觉得我们的名字该换一换,她也表示同意。可惜没机会了。”
我什么都没说。
付苧将抹布清洗干净,晾好,解下围在衬衫外的围裙。
“唔,关门时间到了。”
我望向墙上的沙漏,沙子果然已经全部落完了。抬手看了看手表,十六点二十分,一分不差。
“你还想坐一会儿的话也可以,我先去把门关上。”
“不用了,我回去了。”
我跳下座椅,把摊在桌上的书本纸笔收好,和付苧道别之后便独自朝着公寓走去。
一路上,我一直在思考着不着边际的事——许多事情,一些是关于自己的,另一些则与己无关。后者出现在我身上着实罕见,因为我向来是比任何人更自我的人。这点我自己最清楚。
“如果真有凶手的话,”绿在帖子里说道,“杀人动机是什么?”
过了半天,黄开玩笑地跟帖说:“没理由?变态杀人狂?”
绿没理他,回复了如同自言自语一般的话:“如果这是一起精心策划的连环杀人事件,必然存在着一个能将所有人串联起来的合理化线索。”
黄:“别傻了,没有动机,也没有凶手。我猜这是个大家串通好的骗局。”
绿没有回答。
我回顾了一下之前的发言。
绿是个逻辑和分析能力很强的人,他所说的也正是解开谜题的关键。
连接我们的只是虚拟的网络,彼此的真实生活理应毫无交集。ID所代表的某个人,说到底只是相当模糊的存在。而在这种模糊的人际关系里产生了确确实实的杀意,听上去怎么都像是在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