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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地上的黑影变得越来越熟悉:被我称为“大本钟”的又高又细的黑板树,蓝片岩上突起的尖顶,基奥纳最西端村子边上高高的泥坡。我一定是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因为我听见芬在问:“我们是不是快到了?”

“两三公里吧,还有。”

“内尔?”他唤了一声,声音很正常,并不像是在试探她醒没醒。见她仍在酣睡,他才放心。他凑过来轻声对我说:“那个基奥纳部落有没有什么圣物,跟普通的东西不一样,他们经常祭飨或者看管得很严的东西?”

类似的问题他在安戈拉姆就已经问过很多次。“圣物嘛,他们当然有,乐器、面具,还有古代战士的头骨。”

“那些东西是放在举行仪式的地方?”

“对。”

“我说的是更有价值的东西,单独保管的。他们不想让你知道,却被你无意中发现了的。”

照他的意思,我已经跟他们朝夕相处了整整两年,但部落中有些重要的事他们仍旧瞒着我。我向他保证,他们那儿每件与图腾有关的东西我都亲眼见过了。

“可他们告诉我,他们那一支是后来做的,基奥纳的那支才是最早的。”

“是孟般亚部落的人告诉你的吗?那支什么?”

“你再帮我问问。那是支笛子,单独保管的,有时还得给它喂吃的。”

“喂吃的?”

“你能不能趁我在的时候问问?也许为你提供消息的人不想跟你讲实话,可至少我能从他的神色里看出点苗头来。”

“孟般亚的那支笛子你见过吗?”我问。

“临走前几天我才发现。”

“你有没有亲眼见到?”

“这么说吧,他们把它送给我了。”

“当作礼物送你了?”

“是,我觉得是,作为礼物。可后来,另外那个部族——在那个村有两个敌对的部族——又把它抢了回去,我都没来得及好好看上一眼。我本想劝内尔在那儿再待一段时间,可她是那种一旦下了决心就不再变来变去的人。”

“她为什么想离开?”

“谁知道呢?他们不太符合她的论文题目吧。这事儿她说了算。我们花的是给她的资助。你能不能帮我问问那个人?就说是支圣笛。”

“这类问题我已经缠着他们问过上百遍了,不过好吧。”

“谢了,伙计。我就想看看他脸上的表情,真的,看看会不会露出什么苗头来。”

我熟悉的那片沙滩在前面的拐弯处出现了。

“那个抓蝴蝶的网兜你还留着吗?”他说。

“什么?”

“就是哈登在悉尼送给你的那个。还记得吗?我当时真是忌妒啊。”

可我压根就不记得还有这么回事。

我不想把村里人吵醒。我关掉马达,轻轻摇着桨,把船划了进去。

芬这才摇了摇她。“内尔,我们到了,已经到那个有名的基奥纳部落了。”

“嘘,别把他们给吵醒了,”她低声说,“当心把这些塞皮克河上的勇士的箭给招来。”

“王子,”芬说,“塞皮克河上的王子。”

我住的房子和村里其他房子隔得很远,而且之前有好些年没住过人了。房子围着一株彩虹桉树而建。树从地下钻出,一直往上,再穿过屋顶钻到外面。很多基奥纳人都相信这是棵神树,觉得这是他们死去的亲属聚集起来制订计划的地方。而另一些人则对这里敬而远之,他们从我家门前路过的时候宁愿绕一个大弯。他们曾经跟我提出,可以在离村子中心更近的地方给我另盖一栋房子,可我想早点儿安顿下来,而且我听人说,以前曾有别的人类学家等了几个月都没等到新房子。我担心我屋里的梯子内尔可能爬不上去,因为它很陡,而且脚踩的地方就是一根稍粗点儿的树棍,上面只有很浅的用来攀爬的刻痕。没想到她居然很轻松地爬了上来,手里还举着火把。进屋以后,在火光的照耀下,她才发现屋里有棵树。我听见她“哇”了一声,带着地道的美国味。

芬和我一起把他们的行李提了上来。我把我的三盏油灯全都点亮了,好让屋里看上去宽敞一些。桉树占据了好些空间。内尔在树上摸了摸。树皮已经脱落,光滑的树干上带有橘黄、亮绿以及靛蓝色的条纹。这应该不是她见过的头一棵彩虹桉树,但它绝对是一个吸引眼球的标本。她的手掌朝下面的一片蓝色滑了过去。我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她仿佛是在和树交流,仿佛我刚才介绍给她的是一位她早已熟识的老友。说实话,我自己也没少像那样去抚摸那棵树,我甚至曾对它倾吐过心声,也曾靠着它默默哭泣。我一边忙着拿药,一边找来了威士忌。走了一整夜,那么长一段路,我累了,情绪也不大稳定。此时,要是她向我问起这棵树,哪怕只问上一句,说不准就会立刻把我的眼泪招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