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九九归一(第3/6页)

我感知着由手心中冒着的黏汗,内心深处浮想联翩:没想到就因为老崔的一个不经意之举,居然会让我经历了这样步步惊心为之战栗的三天三夜。若干年后,我常常会回忆起这段短促而激荡的日子,我无法获知它对我此后颠沛流离的生涯意味着什么,它是那么清晰可见,有时却又如此模糊不清……三天以后,一座崭新的木桥搭建在湍急的河流之上。陈连长以他惯有的执著亲自带着部下士兵日夜奋战,这使得我和老崔不得不深入其中前去帮衬。与此同时,几名负责打捞端锡圭尸骸的士兵也在哨口烟袋链的碎石中发现了他,只不过他的整个身子已然呈现出惨白色的胀裂,士兵们只能依稀通过他喉间纵横交错的伤疤来判断他的身份。这位知识渊博却生不逢时的老人,最后连同陈婆等人被埋葬在河岸的密林深处。

“或许陈婆自始至终就知道獠牙剃刀便是端锡圭。只不过,碍于端锡圭多年来对她的恩惠,陈婆却保持了长久的缄默。倘若她能早些将其告知,又或许……当然,死者为大,再纠缠这其中的缘由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杜少谦离去时面色阴沉地说道。

而老崔则指着生长在端锡圭过于简陋的坟边的一株矮小树木,对我说道:“这,就是爆马子哩!”就在木桥建好的那个黄昏,一辆玻璃上挂着黑纱的吉普车趁着暮色缓缓驶过木桥,停在了跃进旅馆门前。一位身着灰色中山装的断臂中年人从车中走下来,断臂人举着雨伞,另一只袖筒在风中飘荡不止。他除给陈连长带来了一纸撤销任务的命令之外,还带走了杜少谦和我。那时候,老崔正从卡车后头的木材上跳下来,他高高地兜着上衣,喜笑颜开地嚷着:“邱明,这大雨下得,咱们可以吃蘑菇啦……”

我在断臂人的催促下急忙钻入车中,甚至连句告别的话都没来得及对老崔讲。吉普车驶向镇口的空当儿,我转过身来透过车窗张望,但见老崔踮着碎步在雨中奔跑,他一边向我摆手,一边还不忘记照看怀里的蘑菇,这让他的动作显得异常呆傻。直到他完全脱离了我的视线之后,我这才向杜少谦发问:“我们去哪里?”断臂人出其不意地说了一句:“年轻人,你已经是‘死间’的一员啦!去的地方当然是‘死间’!”我瞪着莫名其妙的眼睛望向杜少谦的时候,猛地听到苇塘枯井里的大哼哼胡乱吼叫了一声。这声吼叫不可遏制地让我想起了江心岛谷底的那艘沙船,对于未知的渴求让我再次张开嘴巴:“杜科长,我还是想知道,那艘沙船里究竟装着什么东西?青黄之瞳背后隐藏的秘密又是什么?”杜少谦在我焦急的等待中缓缓将手伸入怀里,接着掏出了一封布满褶皱的信函。他将信函小心翼翼地展开,一边说道:“这是端锡圭送给我的第三份礼物,它写就了你想知道的一切。”我连忙从他的手中接了过来,待扫视过后却不得不将它还给杜少谦,因为信笺上的字迹过于潦草,寥寥数行却像是蓬勃的野草,根本无从知晓那上面的具体内容是什么。

杜少谦将信笺重新放入函中:“这封信是当年副都统在运送沙船之前写的家书,收信者正是后来的那名将军,他的儿子。副都统在信笺上述说了他的遭遇,并告知了将军沙船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以及这个东西做何用处——这个东西名叫‘猛牯’,是生长在深海里的一种异物,它是由鲸鱿分泌出的体液拥积而成的,见不得光,易溃烂,周身只有一只青黄色的眼睛。信中言说,古书上曾对此有所记载,说是猛牯的那只青黄之瞳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但必须要在它存活之时挖取生服。所以当年清帝咸丰在病重之际,宫里的御医害怕无法医治招致人头落地,于是便想出了这个法子以求自保……只是,那名御医哪里知道,他的推诿之举,此后居然让那么多人为之丧命!”“可是,那群旱鳌和铁甲蚂蜢又是怎么回事?”这个答案显然不能满足我,“还有那座原本就不存在的江心岛,难道信中并没有提及半点相关的线索吗?”“没有。”杜少谦将信函重新揣入怀里,“邱明,我想,待我们完成下一桩任务之后,有必要重新返回魁岭,重新登上那座江心岛,再去查探一番。”“下一桩任务?什么任务?”我警觉地问道,“你是说……我们去完成?我和你?”断臂人听完我的问话笑道:“杜科长,看来你的这位新搭档并不知道‘死间’到底是做什么的。不过没关系,完成这桩任务,他就什么都明白过来啦。”断臂人话毕,变戏法儿似的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扔给了我,诡谲一笑。

他说:“除了吃饭睡觉和撒尿,你最好认认真真读完它。不过,这只是建议,不是命令。”我看到书的名字是《杀人案件的侦查》,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