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下熙攘(第5/7页)

“别提了”,鲁班头拧着衣裳上的水,道,“去宛平跑了趟差事,刚回到城下,便赶上了这场急雨……啊啾!”

冯慎忙递上块帕子,“先擦干头脸,留神伤风。”

鲁班头接来,又挑了处人少的地方,众人聚着叙旧。

一个衙役羡慕道:“冯经历,你现在身兼两职,可比在顺天府威风得多了。”

“兄弟哪里话,”冯慎一笑,“都是给朝廷当差,尽自己本分罢了。”

“唉”,鲁班头叹道,“总比我们强!跟在李希杰手底下,成天受些个鸟气!”

“谁说不是?”众衙役也都抱怨起来,“李大人那脾气不是一般大,动辄就横挑鼻子竖挑眼……冯经历,你们海巡汛弁还招人吗?要不你去跟肃王爷说说,我们跟着你干得了!”

“这我可做不了主啊,”冯慎摇头苦笑,只得将众人好言劝慰一番。

又聊了一会儿,外面乌云推散,雨势稍歇。稀稀拉拉的,只飘着些雨星儿。躲雨的人,皆三三两两的去了。众衙役见状,便也欲作别。

知他们要回衙复命,冯慎也不多留,刚送出几步,耳边却听得城外传来一声哭号。

冯慎心下一紧,忙快步抢出城门。鲁班头见事出有异,也领着衙役折了回来。“有人在哭?出什么事了?”

冯慎摆摆手,只是竖起耳朵,凭声辨位。“是妇人在哭,只是离得太远,听不真切……像是在护城河那边!我去看看!”

说着,冯慎也不顾脚下泥泞,纵身奔出。众衙役放心不下,也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

崇文门外,掘沟成河。两侧堤岸,也为土夯。年深日久,河堤受雨水冲刷,土石积沉,渐渐淤塞了渠道。加上朝廷失于疏浚,使得河床越抬越高。然这护城河,毗接通惠河的漕运码头,临近码头的河段,却时常有漕工挖淤护渠。积泥来不及倾散,便索性压在另一端。因此这护城河分作两段。一段浅可见底,一段深似潭渊。

出事的,正是那水深的河段。当众人奔至那里时,却见一个妇人哭倒在岸边泥浆里,手里还死死地攥着一只小花鞋。

那妇人泣涕俱下,活似泪人一般,眼望着护城河,几乎要难受的背过气去。

冯慎生怕她失足落水,忙过去搀扶。“大嫂,你这是怎么了?”

那妇人哭得狠了,腿脚虚软无力。鲁班头大手帮搭,与冯慎一左一右,将她拉起。“先别哭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抽抽搭搭的好不急人!”

见诸人官差打扮,那妇人摇晃几下,勉强立稳。“官爷……我……我那苦命的闺女掉在河里了!”

“什么!?怎么不早说!从哪掉下去的?”众人大惊,皆拥至河边。雨后河面暴涨,快漫过了堤岸。浊流滔滔,污浑难辨,除了些漂浮的草梗断木,其他什么也瞧不见。

“救人要紧!”冯慎急道,“哪位弟兄水性好?快随我下水!”

两名衙役闻言,站身出来,几下扒下衣袍,赤着膀子便要往水里探。

“下不得!”那妇人扑上来,发疯般拦住三人。“这护城河下不得啊,要是再连累官差送命……我们吃罪不起啊!”

“嘿?”鲁班头喝道,“那闺女是不是你亲生的!?”

“没用的……没用的……”妇人捂着脸,慢慢瘫在地上。“我闺女……死了……她活不成了……我亲眼看着她被水鬼拖下去的……”

“水鬼?”冯慎一怔,赶紧止住另外两个衙役。“大嫂,究竟怎么回事?”

妇人哭诉道:“我……我带着闺女给男人送饭……半道下起雨来……我只顾着往前躲雨,却把闺女落在了后边……等我发觉时,闺女正趴在岸边朝河里看……我调头跑去拉她,她却大叫说河里有东西,话还没说完,河里竟真跳出个绿毛怪物,一把就将我闺女拽下去了!可怜她才五岁,就叫水鬼拉去当替身了……”

鲁班头一嘬牙花子:“你这婆娘……是在说疯话吧?这大白天的,什么鬼敢出来?”

正说着,一个汉子闯了过来。那汉子套了件汗褟子,光脚穿双草鞋,看模样像是运河上的漕工。见妇人蹲在地上哭,那汉子张嘴便骂:“老子饿的前胸贴后背,也不见送饭来!原来你在这里号丧!”

听骂的不入耳,鲁班头将那汉子一推,“你是干吗的?跑这添什么乱?”

“他是我男人”,那妇人忙抢上前,冲那汉子哭道,“当家的……二丫她……被水鬼拉下河了!”

那汉子摇晃两下,“二丫……淹死了?你……你个死老娘们儿,连个孩子也看不好!?我……我打死你!”

说着,那汉子扬起手来,踉踉跄跄便要来打。

那妇人抱住汉子大腿,号啕道:“当家的你打死我吧……我也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