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代马依风(第3/9页)

再抬眼看去,地上歪着一尊泥像。那泥像摔得裂成几截,右膀的碎胎下,居然探出一只筋骨黏连的人手。

冯慎拨开众人,“这怎么回事?”

诸兵七嘴八舌,说是方才无心撞倒了泥像,结果便见了这一幕。

冯慎心中一沉,命人道:“快将这尊泥像的表层敲开!”

诸兵依言剥去胎泥,一具烂瘪的腐尸,慢慢露了出来。

尸首一现,满殿惊呼。冯慎一言不发,调头往殿角寻去。众兵丁不知他意欲何为,只是呆呆望着。只见冯慎来到一尊泥像前,举掌用力撼摇。

鲁班头瞧得真切,冯慎所撼的泥像,正是那尊“食水婆利兰”,昨日来探时,自己还被它着实吓了一跳。

愣神间,冯慎已把泥像推倒在地,众人围去一瞧,碎胎中又赫然裹着一具尸首。

鲁班头目瞪口呆,“老弟……这……这……”

冯慎又悔又恨,“大哥,咱们又给弘智的鬼话骗了……昨日这泥像忽动,并非是因泥料干裂,而是这像中之人尚未死透,蓦然挣扎所致啊!”

鲁班头俯脸一瞥,但见那尸首肤色灰里透青,肌体虽已僵硬,可鼻眼却未凹陷,果真是新亡不久。

鲁班头打个寒战,朝四下一顾。“难不成……这殿中所有的泥像里……”

冯慎缓缓地点了点头,切齿道:“怕是如此……居然将害死的乡民制成泥像,那伙贼人当真是丧心病狂!当时殿中大量焚香,应是为了遮盖药气腐味,眼下香烛已熄,故而便掩饰不住了。唉……乡民无辜被残害,尸身还惨遭这般作践……弟兄们,快把阖殿的泥像毁去!”

“是!”

兵丁们悲愤填膺,动手敲剥众像,殿中呼喝喧阗,登时泥溅尘扬。一尊尊塑像倒下,一具具尸骸露出。有的窍溢黑血、皮现紫斑,还有的肉烂若糜,面目糊然难辨。更有甚者,早已朽成了骨架,只存一团如糠枯发,胡乱黏附在蜡黄的颅顶。

在场的官兵,不少都亲历过砍杀恶战,眼前的触目惊心,使得他们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昔日那流血漂橹、伏尸遍野的残酷场面。

绕殿粗点了一遍,泥像竟逾百余。众人衔悲茹恨,俱颤抖着双手,清理着面前狼藉。

此时塔底地厅内,幸存民众虽无人醒觉,但呼吸皆趋平稳。唯恐药力不及,伍连德又写张字条,着人火速下山购备所需之物。好在官军采办便利,又加之厅中仪器现成,没到半个时辰,伍连德便配出了疗辅药剂。

伍连德心有挂念,待万无一失后,便让几名兵士守着诸患,自己又急冲冲赶往前殿。

刚出塔院,正遇上抬尸的兵丁,伍连德打了个突,忙去找冯慎等会合。

死尸陆续从不佛殿里运出,没一会儿便将前殿的空地停满。望着这堆垛般的尸骸,肃王眼中似要冒出火来。他胸口剧烈起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川岛!你说怎么办!?”

川岛拭了拭额前冷汗,强颜道:“惨绝人寰……这伙粘杆余孽当真是该死……”

“该死的现在也没活着!”肃王怒指众忍,“本王问的是他们!”

事情到了这步,川岛也知众忍绝无幸理,可他不甘就此放弃,妄图争得一线转机。“王爷请息怒,这群浪人贪图富贵,这才被那粘杆恶徒蛊惑……似这般不成器的宵小之辈,何须王爷劳神发落?一会儿我将他们押回驻地,该上刑上刑,该拷问拷问,绝不偏袒姑息!”

“哼哼,那倒也不必!”肃王冷笑道,“本王闲着也是闲着,就替你们代劳了吧,省得让你们落个‘同族相残’的恶名!”

“王爷……”

川岛还欲说,冯慎打断道:“届时将这伙浪人正法,川岛先生若有兴趣,大可一同来监斩。”

川岛恨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冯巡检何苦咄咄相逼?”

“真是大言不惭!”冯慎斥道,“他们残害我无辜百姓时,可曾想过一个饶字?可曾念到一个恕字?还有川岛先生说是‘相逼’,在下可有些不大明白!究竟是指逼你呢还是逼这伙浪人?这口气,听着倒像是一伙!”

“血口喷人!”川岛已觉失言,恼羞成怒道,“谁与他们是一伙!?我的意思是说,王爷豁略大量,或许能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哈哈哈”,肃王仰天笑罢,目光一寒。“风外贤弟,这番你却猜错了!本王今天,偏要小肚鸡肠!来啊,把这伙浪人统统押回京城,鞫审之后,一律枭首弃市,以告亡灵!”

话音一落,官军便拥上前抓人。众忍拼命挣扎,齐朝着肃王竭声大叫。

“且慢!”肃王瞧着不对,问道,“他们鬼叫什么?”

川岛刚想转译,肃王却把脸扭向伍连德。“你来告诉本王。”

伍连德见问,便道:“他们说……就算要死,也不死在支那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