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维斯塔整理着门廊桌上的信件,按照收件人分成整齐的几堆——每个星期都有一大堆——把邮寄给已经搬走的房客的垃圾邮件整理成一捆,回头扔到垃圾箱里。这活计花不了多长时间。其中六封透明窗口信封是寄给托马斯的,有两封牛皮纸、盖有官方邮戳的信封是寄给侯赛因的。她自己也有一封市政厅寄来的信——她希望是关于她的税收回扣的。她已经注意到,老太太领退休金的年数越多,寄给她们的信件就越少。甚至连《读者文摘》也不愿意再给她五万英镑的免税额度了。
杰拉德·布赖特有一张明信片,地址是用稚嫩的笔迹写的。她注意到这明信片是一个月以来寄到这里的第一封手写的邮件。她在墨尔本有个堂兄,每到生日和圣诞节的时候都会像上了发条一样准时寄卡片来,尽管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还是20年前在伊尔弗拉库姆她姑妈的葬礼上。她会回寄给他同样的赠言:她最后的家人,在这70亿人口中唯一的珍宝。他会附上一张影印的照片,照片上他被他的孩子和孙子孙女环绕着,还有他再婚的妻子和一辆丰田兰德酷路泽。维斯塔则只是寄给他们真挚的祝福。
她几乎没有什么可以自夸的东西。没人想知道他们从没见过的朋友的消息。这也是人们要孩子的原因之一,那会使得人们向陌生人吹嘘自己的孩子变得合情合理。
她把那张明信片放在他的银行账单上。这可以让他高兴高兴,她心想。她每次看到他,他都看上去面色灰白,眼神悲哀,应该是伦敦唯一一个不想炫耀自己在这个夏天被晒黑的人,就好像他一辈子都像霉菌一样住在阴暗的洞穴里。
和往常一样,没有雪儿的邮件——自从她搬到这里就从来没有她一封邮件——而且她注意到也没有新搬来的女孩的邮件。如果你用充值卡支付你的水电费,你还是有可能在现代社会不复存在,无论政府怎么说。
杰拉德·布赖特的明信片提醒了她,这个夏天她一封贺卡也没收到。她过去总会时不时地收到一些贺卡,有些来自以前的邻居,有些来自小学厨房的老同事,从她们海边的固定房车里寄来,甚至有些还来自学校里古怪的朋友。她通常都会把这些贺卡摆放在壁炉台上明显的位置,看着它们使她觉得自己还是被人记得的,令她幻想自己的海边度假。总有一天,她心想,如果他能把价格提高到两万英镑——上帝知道,这也只是这间公寓的价格的十分之一而已——我就动身去海边。只要一辆小小的固定拖车停在鹅卵石的海滩旁边,还有一片露台来度过我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但是八千英镑?支付了搬家公司,甚至都不够交押金的。
她听到门口有钥匙的叮当声,便把那一沓垃圾信件塞到她的环保袋里,袋子里装着土豆、鸡蛋还有她犒劳自己而买的培根。雪儿微笑着走了进来,今天她看上去既漂亮又正常,没有戴假发和假近视镜,只是穿着一条橙色的及膝棉布连衣裙和一双金色的塑料人字拖,耳朵上戴着白色的耳机,一条璞琪图案的头巾系在她非洲式卷发的发根处,看上去有些显老、世故,像是20世纪70年代唱片封面的模特。“你好啊,亲爱的!”
“你好呀,”雪儿摘掉一侧的耳机,维斯塔隐约听到了耳机里传出的音乐声。她低头看着手里的小玩意儿——表面光滑发亮,顶端还有一个圆的东西——皱着眉头,仿佛她不太确定这玩意儿怎么用,然后长按一侧的按钮。接着摘掉另一侧的耳机,将耳机线缠在那机器上。“你出门了啊?”
“就出去一小会儿,去了趟商业街买了一些零碎的东西。你都去做什么了?”
“去公园坐了坐,”雪儿说道,“然后偷了些苹果。今天那里人可多了。”
“偷苹果?我从来没注意到公园还有苹果树呢。”
“它们可不是都长在树上的,”雪儿神秘地说道,把苹果音乐播放器塞进了口袋里。“你最近怎么样啊?那些下水道怎么样?他来处理了没有?”
“哎呀,”维斯塔说道,“别提了,我刚才心情还不错呢。就算他来处理了,他也没和我说。你有心情来喝杯茶吗?”
“我现在就想喝点凉的东西。你看见我的猫了吗?”
“我保证他就在附近。我想白天的这个时候他肯定在你床上睡觉呢。我冰箱里有甘柠汽水,我昨天做的。”
雪儿看上去不敢相信:“你做了甘柠汽水?我以为那只能是工厂生产的呢,像百事可乐似的。”
“哦,天哪,你们这些年轻人!你什么都不知道对不对?”
“是啊,”雪儿满足地说着,“我们年轻着呢,是不是?”
她大步从维斯塔身边经过,光着两条大长腿,脚踝上戴着脚镯。“你想我帮你拎那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