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

卡罗尔在格雷森街看台的阴影下停车时,这个小城昏暗的天空边际已经发白。她还没来得及关掉汽车引擎,一位被腰带上的装备压得有点弯腰、穿着制服的警官朝她走来。卡罗尔走出去,满心希望能听到些什么有用的消息。“很抱歉,你不能停在这里。”这个警官的声音里充满疲惫的宽容。

卡罗尔从皮夹克口袋里掏出警官证,说:“我不会停太久。”

年轻女警尴尬万分。“对不起,长官,我没有认出你……”

“这不是你的问题,”卡罗尔说,“是我没有穿制服,”她指着自己的牛仔裤和靴子,“我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警察。”

这个女警不确定地笑了笑。“那么你也许不该停在这里。”她清楚自己这是在冒险。

卡罗尔笑了。“说得好。我太赶时间了,不然会开到其他地方去。”她走向堆满鲜花、卡片和毛绒玩具的小道围栏。这里堆了太多的东西,几乎只容一个人通过。

她看到这些东西后心情很复杂。卡罗尔在多年的工作中学会了抵触下意识的情绪。她要想做好这份工作,就不能沉溺于这样的情绪。警察、消防员和急救人员都知道,不能为他们接触到的那些真人真事感到悲伤。他们对因黛安娜的死和索汉姆谋杀案此类公众事件产生的公众情绪,有不同程度的免疫。她知道所有的生命是平等的,但是像罗比·毕晓普那样的人被谋杀时——那么年轻,有才华,给百万人民带来欢乐——一般人一定会感到更生气,更悲哀和更有决心伸张正义。

卡罗尔之前在电视上记者身后瞥见过一些片段,但是她不知道在足球场外面,也有这么多纪念品。她深有感触,但不是因为那份痛苦。触动她的是这幅苍凉的景象。汽车行驶在积了一晚雨水的路上,毛绒玩具和卡片被溅上脏水和泥点。人行道上洒满枯萎的花,这里开始变得像垃圾场。

在这个凌晨,她是这个圣地唯一的朝拜者。车辆摇摇晃晃地开过,司机根本没有注意到地面。她慢慢地沿着栏杆向前走,在路的尽头停下来,掏出手机。她就要按下拨号按钮时,又决定不打这通电话。托尼在医院,可能已经醒了,但他也许还在睡,她不想吵醒他。这就是她找的理由,她不耐烦地将手机塞进口袋。

真正的理由是她并不想再跟他讨论罗比·毕晓普和丹尼·维德之间薄弱的关系。他在医院里待得太无聊了,以至于通过幻觉来刺激大脑。他希望有东西占据大脑,所以允许自己被某种可笑的巧合带偏。他虚构了不存在的连环杀手。卡罗尔认为这仅仅是他的期盼,因为这是他最擅长的领域,也可能是他最怀念的东西。卡罗尔想知道他还有多久才能回到工作中,哪怕只是兼职。至少杀人的疯子能让他暂时压制住心魔。

她的直觉告诉她,不可抱太大希望。直觉,她提醒自己,被工作经验锤炼得直逼托尼的直觉。她再次把手机拿出来,拨通电话。“凯文,”她说,“抱歉,在你休息时打扰你。我想你今天得穿上制服,组织一些人到维多利亚球场,给这里的东西拍拍照片。我希望每张卡片和画都被拍下来,把所有的东西收集起来并带回去给大家看看。再见。”她挂掉电话,走向汽车。是时候该回家换上制服了,是时候向自己证明,即便托尼不在身边,而又没有其他选择,她也能破案。

斯黛西·陈总是第一个到达办公室,她喜欢与自己的电脑安静地沟通。她周五走进办公室时,却发现萨姆·埃文斯已经在那里。开水壶的水烧开了,伯爵茶的茶包已经在她的杯中,她立即警觉起来。这种情况不经常在组里发生。她不管被分配到哪里,同事们都排着队来请求她帮忙。每个人都需要电子设备为他们服务,但是没有人费心学习如何让计算机真正地为他们服务。他们把她当成快捷方式使用,这曾经令她异常愤怒。

她冰冷地说声谢谢,接受了那杯茶,然后藏到两台显示器后面,其间只起来过一次,挂她的普拉达牌外套。萨姆看起来在自己的电脑前工作得非常开心,所以斯黛西放松警惕,开始专注于深度分析罗比·毕晓普的硬盘。她查到一些近期删掉的照片,决定先搞清楚那是些什么照片。可能什么都不是,但是斯黛西从不喜欢承认失败。

她太专心,萨姆站起来靠近她的工作站时她没注意到。萨姆站在她旁边,不断靠向她,直到身体散发出的柑橘辣椒和雄性气味刺激到她。斯黛西感到自己的肌肉开始绷紧,就像准备迎接一拳。“别傻了。”她告诉自己。这可是萨姆,看在上帝的分上,他可不会约你出去什么的。“怎么了?”她问,语气中没有欢迎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