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玛丽·马瑟对新工作的进展很满意。她把整个团队分成六人一个小组。她坚持从头到尾参加简短而紧张的简报会,一个小组接着一个小组。她鼓励下属们坦诚相见。这就意味着,首先要让他们在与她打交道时有安全感。他们必须相信他们和玛丽有共同的目标,共同的对手。他们一旦明白这点,就能熟练掌握任何种类的实际工作方法和合同签署策略。让所有人都朝同一个方向努力——那就是取得进步的方法。

罗布已经旁听了前两个小组的会议。他宣称他想看看她是怎么工作的,以确保他的战术能与她的总体策略保持一致。他的双眼从未离开过她的腿,一点笔记也没做,玛丽怀疑他参会只是为了看她的腿。这没关系。不管战胜他的是她纤细的小腿,还是她管理员工的高超手段,他都即将坚定地站在她这一边。

到目前为止,员工们争先恐后地想给她留下深刻印象。这是萧条时期的工作乐趣。任何在职人员都孤注一掷地想要维持现状。为了给新老板留下好印象,那些生来强悍的人也清楚地知道要保持一张笑脸。他们都想确定一点:这把新扫帚如果准备把某些人扫地出门,他们自己不会在那个畚箕里。

当然,总有例外出现。比如加雷思,他没有在他所在的小组的会议发言。他只是坐在那里,双臂交叉,脑袋歪向一边,脸上一副无聊而傲慢的表情。玛丽试图让他告诉整个小组,他们昨天讨论时,他在暗示些什么。但是他只是抱怨地嘟哝一声,然后说:“我最好先让你搞清楚一点,没理由为还没发生的事情如此兴奋。不是吗?”

玛丽已经看过加雷思的工作业绩,清楚他是最有效率的员工之一。显然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但她不准备让加雷思利用这点讨价还价,让他觉得他拿到季度考核奖金是理所当然的。她如果不施加更大的压力,告诉他谁是老板,他很容易就会变成她的眼中钉,搅乱她处理问题的方式。因此,她露出甜甜的微笑,说:“我觉得研究解决问题的新思路时,想法多多益善。从现在开始,我们每半个月会开一个简短的小组会议。加雷思,我希望你能为下次会议写一个提案,概述你的想法及产生这个想法的原因。我相信我们能找出更好的方法达到我们的目标,没人比你对此有更深的理解。我期待你们所有人都能提出建设性意见。加雷思,我很高兴你愿意打头阵。”

他对玛丽皱起眉头,显然弄不明白自己为何会中了埋伏。但他没有再说什么。而且,他已经没有机会在饮水机边煽动异议了,因为,他和罗布及其他六个人一样,要在这个下午请调休假。维多利亚球队即将在足总杯迎战纽卡斯尔联队,而他们是忠实球迷,会提早下班,赶往东北部观看比赛。

午餐时间结束,玛丽跟着球迷们一起走出公司。她想要在办公室外待上半小时,看看那些她不需要负责的脸庞,远离办公室隔间,用美丽的画作刺激神经。从办公室步行到城市艺术画廊只需三分钟,她特别喜欢陈列在二楼的“苏格兰彩色画派”的藏品。凝视着J.D.弗格森18和威廉姆·麦克塔加特19的画作二十分钟后,她顿时觉得神清气爽,重获新生,准备面对需要打气和激励的员工。

玛丽坐在一张皮面长凳上,面前是一块巨大的帆布画板,画中有两个印象派风格的小孩身影。他们穿着白色罩衫,跪在海边的草丛和香石竹中,身后是一片蓝色和白色交杂的大海,他们上方是充满蓬松积雨云的天空。她从包里拿出一根胡萝卜和早上自制的辣泡菜沙拉,大口咀嚼着。与此同时,她的眼睛没离开过那幅画,如饥似渴地欣赏着那些复杂的笔触如何累积聚合,创造出观众脑海中的确定形象。她自从第一次在一个苏格兰小镇遇见它们时就爱上了这些画,当时她正好被临时调往她以前雇主的一个分公司。她在吃午饭时逃到艺术画廊,并为它们对她产生的神奇效果而震惊。她几乎不敢相信,在她居住的小城里收藏着所有这些名作。“我们真是俗人,”她曾经对坚持陪她去画廊的马可说,“居然不知道这些大师级作品就在家门口。”

她知道马可无法感受到像她这样的艺术热情。但马可喜欢和她一起去,分享她的兴奋之情。而且不知怎么,她在各个画作之间行走时,知道他坐在某张长凳上,用苹果手机玩着愤怒的小鸟,她就会有一种安全感。

然而,这天注视着她的并不是马可。玛丽吃着午餐,心里很清楚她正被某人打量着。在下一条画廊的一张相同的长凳上,一个男人显然正沉迷于两幅L.S.洛瑞20的海景画,这位画家很擅长用艺术家的寻常主题表现工人阶级的生活,形成令人惊讶的强烈对比。然而,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心思完全在玛丽身上,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她是一个不会把东西吃得到处都是的人,他想。当然,她在艺术作品中间吃饭。不过,玛丽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不会洒落或滴下任何东西,不会留下任何碎屑。他喜欢她这一点。一个女人如果在乎自己在公共场合吃东西的样子,很可能在其他方面也很挑剔。不像那些荡妇,无法好好照顾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