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波姆-罗斯侯爵”

“真糟糕!”船长大声说道。他起身离开座椅,将雪茄烟蒂丢出船尾载货门,开始在交谊厅里来回走动,就像他平时在后甲板那样。“上校,想必你也是疯了,就让他们这么悄悄地上船了,而且还是这样上的船!”

“别急,你还没听完,”上校说。“正当黑鬼们翻过舷侧,他们其中一个人用法语喊了几句。先生,阿方斯船长一听到这些立刻消除戒心,不让我教训他们,否则我就出手了,因为我把六发式左轮手枪都准备好了,装满了子弹,随时准备对付这种小冲突。我在委内瑞拉的时候,那儿的人常常这样自卫!

“但是阿方斯船长竟然不让我开枪,我的天!我知道,在他们靠近船身四周之前,我本来可以干掉六个!

“‘不,不,冷静点儿!’他喊道,一边托起我的手,不让我瞄准那伙人的头目,而之前我的枪口就对着那人的眼睛。‘这些人是我同乡!’

“从那之后,我说什么都没用了,先生。这些海地黑人的法国腔征服了阿方斯船长,他们的口音好过巴黎的流浪儿;布瓦松夫人也表示整件事很有意思,她那胖男人对她唯命是从。他耸了耸肩,对他们表示支持和欢迎。

“就这样,他们魅力四射的同胞们得到了许可,不费吹灰之力就攻陷了我们,这群人正走向船尾,而他们的头目,一个花言巧语的恶棍,说是海地的黑人贵族,自称‘波姆-罗斯侯爵’或是一个与其差不多的假头衔——我当时没留意他的姓名,只是心想这名字很可笑,而且八成是临时编的。这人走到阿方斯船长跟前,黝黑的脸上挂着笑,讲了个精彩绝伦的故事,他估摸着这故事能博得我们的同情,减轻我们的恐惧。

“他说,太子港又爆发了革命。阿方斯船长也预料到了。而他,也就是讲话者,有幸领导一群爱国志士,试图废黜暴君所罗门,逼他离开总统之位,但那人精明,及时得知谋反一事,又因他很有手段,总能迅速处理此类政治谋反事件,黑鬼侯爵及其同谋认为最好边逃边寻求庇护。”当然了,所罗门立刻派手下追捕他们,但在他派出追兵前几小时,亡命的革命者们便已计划逃离太子港,藏身岛屿东端的山寨。

“当时他们正躲在这儿,看着‘圣皮埃尔’号靠近圣恩加诺角。随后他们注意到它停航了,于是等到夜幕降临他们就偷了艘泊在岸边的小船,驶向我们的船,及时逃脱了追捕;所罗门派来的一大批黑人士兵,那时已经发现他们的踪迹,正要逮住他们,小船还没进入深水区,那些士兵就朝他们开火。身后呼啸而来的飞弹击中了两名逃亡的爱国人士。

“‘侯爵’本以为我们驶往古巴,所以当时他说完所有事情,便毫不在意地让阿方斯船长带他和同伴们一程。他向船长保证,海地革命党党员朋友一定会因此重重褒奖船长,他们的总部就设在哈瓦那。

“阿方斯船长答复了他的请求,他表示很‘难过’,因为很不巧‘圣皮埃尔’号驶往欧洲,而非大安地列斯群岛[1];但是说来奇怪,我当时敏锐地察觉到,我们的‘侯爵’朋友猜错了我们的目的地后竟然不惊讶也不沮丧。我想,如果他原先说的是真话、对我们很真诚,那他就不会是这个样子!

“先生,那一刻起,我就留了个心眼防着这个黑人恶棍。我之前对他的言谈举止很有好感,尽管我很讨厌他这种共和主义者。

“啊,上校,”船长轻声说道。“我想这可能是因为你和这些人一起生活得太久了,不过我看你不喜欢黑人。”

“不;如果你这样想就误解我的意思了,艾坡加斯先生。如果跟我打交道的是个诚信之人,不管他是黑皮肤、白皮肤还是黄皮肤,我都不在意!过去,南北战争之前,我常与黑人来往,因为我的父亲和祖父在路易斯安那[2]有个大型种植园,早在林肯总统发布《解放宣言》之前,我们种植园里的每个人就都是自由身;所以,你看,先生,不管怎样我都不提倡奴隶制。但是,艾坡加斯先生,奴隶制度与放纵自由之间的差别很大;尽管理论上我并不认为黑人是残忍的野兽或者他人的奴隶,但我还是觉得黑人不适合管理自己,我也不把他们当兄弟,他们绝对不能和我平起平坐,先生!”船长大笑。

“‘江山易改’,上校——你知道下半句!”他说。“过去在南方各州的经历让你对这个种族心存偏见。”

“抱歉啊,”维里克上校诚恳地答道,“我一点儿也不讨厌他们。相反,我倒发现一些黑人比我认识的所有白人都要可靠,到死都不会有二心;而且我知道,如果明天我遇到任何一个我父亲恢复自由的路易斯安那种植园里的老工人,我肯定会很开心,他们见到我也一定是这样。先生,我接受这一切,但我无法认同黑人与白人地位平等。我敢肯定,他们是下等人,智力、性情和天性都低人一等,在我看来,让他们照着欧洲的体系统治自己好比给小孩一箱剃刀当玩具,实在不合适。海地就是力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