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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有道路穿过橡树、松树和山胡桃木之间,片片阳光透过树叶,点点洒落在路面。树林深处只有少数光线穿透,而在茂密矮树丛形成的绿色阴影下,幼苗挣扎着吸收少许阳光,努力求生。

“难怪那天晚上邻居什么都没听见,我甚至看不到任何邻居。”珍看着茂密的树林说道。

“我想那屋子就在前面,穿过那些树林就到了。”

过了约三十米之后,路面突然变宽,他们的车开进傍晚的阳光里。一幢两层楼的房子隐隐约约出现在他们眼前,虽然现在已经荒废,房子的架构仍旧完整:红砖外观,门庭广阔。然而,房子没有一丝让人想靠近的感觉。显然不是因为窗户外的铁条,也不是柱子上钉着的禁止擅入招牌,而是因为膝盖高的杂草已经淹没碎石车道。杂草是第一波入侵者,为四周即将进逼的森林领路。瓦洛告诉他们,那房子原本有计划要整修,但在两个月前突然中止,因为承包商的器械意外引发一场小火灾,烧掉二楼的一个房间。火灾在窗框上留下黑色爪痕,窗户现在还是用夹板挡着。珍心想:也许那场火灾是个警告,这房子并不友善。

珍和嘉柏瑞走下租来的轿车。开车来的路上,车里开着冷气,所以珍刚下车便被室外的热气吓到。她在车道上站了一下,脸上立刻冒出汗来,呼吸到的尽是沉重而闷热的空气。虽然珍没看见蚊子,但可以听到蚊子嗡嗡地绕着她飞,拍一下脸颊,就看见掌心有血迹。珍所能听到的就只有蚊虫的嗡鸣声,没有车声、没有鸟叫声,甚至连树木都静止无声。她的颈背微微刺痛——不是因为天气热,而是突然涌起一阵冲动,想离开这个地方、想跳上车子、锁上车门、立刻驶离。她不想走进那幢房子。

“好,我们来看看瓦洛给的钥匙还能不能用。”嘉柏瑞说着,开始往门廊前进。

珍不大情愿地跟着嘉柏瑞走上嘎吱作响的阶梯,阶梯上已经有杂草从木板间隙中长出来。在瓦洛的录像带上看到的是冬季景象,整个车道上都没有植物生长。现在,扶手上缠满藤蔓,而藤蔓的花粉洒落在门廊上,像黄色的雪花。

走到大门前,嘉柏瑞皱起眉头看着曾经用来锁上前门的挂锁基座,“这已经装了很久了。”他指着上头的铁锈说。

窗户上安着铁条,门上装着挂锁。珍心想:这些不是用来防止外人入侵,而是要把人锁在里面。

嘉柏瑞把钥匙插进门锁转动一下,再用力推门。大门吱的一声打开,飘出一阵烟味,是承包商火灾的余威。你可以清扫屋内,重新粉刷墙壁,换掉窗帘、地毯和家具,但火灾的臭味仍旧挥之不去。

嘉柏瑞走进屋内,珍在门口停了一会儿之后也走进去。她很惊讶地发现地板上空无一物,因为在录像带中有张很丑的绿色地毯,应该是在清扫时移除了。楼梯上的栏杆有精美的雕刻,客厅的天花板挑高十英尺,装潢成皇冠式样。这些细节,珍在看录像带时都没注意到。天花板上有水渍脏污的痕迹,像朵朵黑云。

“盖这房子的人很有钱。”嘉柏瑞说道。

珍走到窗前,透过铁条看向树林。时近傍晚,不到一个小时就要天黑。

“当初建造的时候,一定是幢漂亮的房子。”她说道。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在铺设绒毛地毯和铁条之前,在染上血迹之前。

他们走过没有家具的客厅,印花壁纸透露出岁月的痕迹——污迹点点、纸角剥落,以及经年累月被香烟熏出来的黄斑。嘉柏瑞和珍穿过餐厅,停在厨房。桌椅都已消失,他们只看到边缘斑驳而卷曲的陈旧塑料地砖。夕阳透过窗上的铁条斜射进来。这里就是那个年纪较大的女人死亡之处,珍想道。她坐在厨房的中央,身体被绑在椅子上,柔弱的双手承受樃头的重击。虽然珍看着空荡荡的厨房,脑中却将从录像带上看到的影像覆盖上去。这个影像似乎在阳光照射出的微尘旋涡中徘徊不去。

“我们上楼吧。”嘉柏瑞说。

他们离开厨房,站在楼梯底部。珍往上看着阶梯,心想:这里是另一名女子陈尸之处,就在这道楼梯上。褐发的那名女子。珍手扶栏杆,握住精雕的橡木,感觉到指尖传来自己的脉搏跳动。她不想上楼,但是那个声音又在对她悄声说话。

蜜拉知道。

珍心想:楼上有我应该去看的东西,有那阵声音引领我去看的东西。

嘉柏瑞带头走上楼梯,珍跟上的速度比刚才更慢,她往下注视着那些阶梯,手心微微发汗。珍停下脚步,看着一大片颜色较淡的木板。珍蹲下去触碰刚刚磨过的木板表面,感到颈背毛发竖立。如果关上窗户、在阶梯上喷洒光敏灵试剂,这些木板肯定会发出鬼魅般的绿光。清洁人员曾经试着要磨掉最糟的部分,但证据仍在,死者喷出的血迹仍在。珍所碰触的地方,就是受害者四肢瘫软死亡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