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琪 2016年2月13日 星期六
我站在走廊里盯着这封信,八个粗体字在我眼前飘来飘去。怎么会有人知道我在这里?我昨天下午才过来,有人就费心思地打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亲自跑来交给我。丹尼尔昨晚六点左右离开的时候,这封信还没送来,因为我和他一起下的楼,站在敞开的门口,目送他跑上车,雨水打湿了他黑色羊毛外套的背部。难道有人一直站在黑暗中——顶风冒雨——看着我吗?这个猜测让我打起了寒战。
这句话只能意味着一件事——有人知道了。我们不是说好要保密的吗,索芙?一定有人知道了杰森死的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我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了一跳,赶紧把信纸和信封塞进包里,这才过去应门。丹尼尔站在门口,穿着昨天那件黑外套,下巴藏在条纹围巾后面,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弗兰琪,”他闷闷不乐地说,“我已经坐在车里等你很久了。你在干什么?”
我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给他看看那封信,但他是唯一知道我住在这里的人,不是吗?如果是他昨晚跑回来把这封信塞到门底下的呢?抑或是今天早晨才把信塞进来,然后又溜回车上,假装刚刚过来?虽然逻辑告诉我丹尼尔永远不会这样做,他站在我这边,而且总是站在我这边,但我还是决定暂时保密。我喃喃地向他道歉,跟着他穿过车道,来到车子前,坐在副驾驶座。过去了这么多年,我还要再次面对莱昂,已经够糟糕的了,现在又出来这么一封信,我只觉得脑袋眩晕沉重,浑身疲惫不堪。
“你知道吧,”丹尼尔沿着被雨水浸湿的街道朝海边公路开去,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痛苦,“我一直都不喜欢莱昂。”
我尽最大努力把那封信和杰森搁到脑后,不去想着它们。丹尼尔盯着前方的路,双手紧握方向盘,苍白皮肤下的蓝色静脉血管格外清晰。“女孩们总是迷恋他。我曾经问过索菲,为什么那么喜欢他,还说他有内涵?”他冷笑着哼了一声,“内涵个屁!不过是‘喜怒无常’‘笨口拙舌’和‘怪胎’的委婉说法而已!”
他的话把我逗乐了。“你知道,她就是那样,总喜欢幻想浪漫的事,她说莱昂就像她喜欢的小说里的男主人公,思想深刻,气质忧郁,比如希刺克利夫或者达西先生。”其实,我从来没能真正明白你的意思,我对阅读小说不感兴趣,特别是你和我父亲喜欢的那些经典作品。你总是手不释卷,去你家过夜的时候,发现你宁愿看书也不和我聊八卦,我甚至有点生气。
你常说,莱昂读的书很有品位,还有他写的那些可怕的诗(当然,你觉得它们魅力十足),充分表明了他的艺术鉴赏力。他的诗我只读过一次,还是我在你的床头柜上发现的,夹在一本《安娜·卡列尼娜》(也可能是《简·爱》)里面,我可没打算偷窥,当时你在洗澡,我不过是忍不住瞟了一眼。在我看来,他的诗激进、黑暗,又有点扭曲,让我毛骨悚然。
我瞥了一眼丹尼尔,你哥哥显然不是什么有内涵的人,他总是外向而友好,像广告牌那样,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大家都看得到。
那封信不会是你哥哥搞的鬼,对不对,索菲?他永远不会写匿名信,那是懦夫的行为。丹尼尔是我认识的最勇敢、最诚实的人之一。记得你曾经告诉过我,八岁的时候,为了保护你母亲免受你父亲的欺凌,他的肚子狠狠挨了一拳,还有,尽管你担心他在学校不努力学习,整天混日子,他也从来不曾逃学,或者对你母亲说谎,因为他见多了你父亲对她说谎和逃避责任。
我闭上眼睛,揉了揉鼻尖。丹尼尔还在谈论莱昂。
“他太激进了,控制欲太强。她死的那天晚上和他吵架了,还分了手。她失踪几周后,他就逃到国外工作去了。无论如何,我相信他愿意和你谈谈。”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呢?我很想反问他,但是没开口。然后我冒出一个新的猜疑:写信的会是莱昂吗?
我的手机响了。我从脚下的包里翻出手机,看到迈克发来一条短信:我很高兴,终于看清了你的真面目,你这头铁石心肠的母牛,弗兰。谢谢你的提醒。隔着手机屏幕都能感受到他的憎恨和敌意,我的呼吸急促起来。
丹尼尔皱着眉头扭过脸来。“你还好吗?”
“哦,不过是前男友的一条短信而已。”我故作镇定地说,把手机塞回包里。我倚在座位上,闭上眼睛,揉着太阳穴,这才意识到我昨天半夜究竟做了什么——醉醺醺地给迈克打电话,发现没人接,就冲着他的语音信箱骂了一通,告诉他我们的关系完了,希望他在我回去之前就搬出我的房子。我没觉得他会收到留言,因为昨晚的手机信号相当差劲,可从短信的语气看,他显然是收到了。没错,我早就打算结束我们的关系,但我父亲中风之后,我根本没心思和迈克摊牌。明知道我们的关系没有前途,却还要拖着他,是我自私。假如你知道这件事,几个月前你就会劝我和他分手,对不对,索芙。无论如何,回到小镇是个和他分手的绝好机会,然而,即便如此,通过语音信箱来传达分手信息,也是不可原谅的轻率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