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泰德挥舞着燃烧的木条,空气中刺激难闻的气味越来越浓烈。木条的末端被火焰吞没,渐渐炭化,接着他将木条再次塞进火炉。

“爱是生命的火焰。它使生命得毁灭,或得净化。”他一边在炉火中缓慢转动着木条,一边吟诵道,那动作就像在烤棉花糖一般。在经过了激烈而狂暴的咆哮之后,此刻他所显露出来的冷静思考的模样更加让人感到恐怖。“让我们为净化做好准备吧。”他将木条从炉子里拉出来,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说不清是小心翼翼还是试探性地——再次将燃烧着的木条举在克莉眼前。木条离克莉很近,尽管她及时扭过头去,可头发还是被烧焦了一点点。

克莉努力抑制住强烈的恐慌情绪。她得设法说服他,让他恢复理智。她的嘴巴很干涩,而且内心已被痛苦和恐惧占满了,确实很难开口。“泰德,我喜欢你。我是说真的,我真的喜欢你。”她咽了一下口水,“听着,如果你放我走,我会把这一切都忘掉的。我们可以继续约会,一起喝啤酒,就像从前一样。”

“是啊,当然了,你现在什么都愿意说。”泰德笑了起来,那是一种疯狂的笑。

她拉了拉手铐,它铐得很紧,而且牢牢地固定在水管上。“你不会有什么麻烦的。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们会忘掉这一切事情的。”

泰德没有回应。他将燃烧着的木条拿开,凑到自己眼前仔细察看着,如同一名工匠在使用某种工具前先对其进行一番检查。

“我们曾有过一些快乐的时光,泰德,以后我们还可以享受更多的好时光。你没必要这样做。我跟其他那些人不一样,我不过是个穷学生,我得靠在塞巴斯蒂安酒店洗碗盘来支付我的房费!”她啜泣着,“请不要伤害我。”

“你得平静下来,克莉,然后接受你的命运。你的命运将由火来结束——净化之火,它将洗净你的罪。你应该感谢我,克莉,是我让你有机会为自己所做过的事赎罪。你会经受一些痛苦,对此我感到很遗憾,不过对你来说这是最好的结果。”

这些恐怖的话语,以及泰德讲出这番话时斩钉截铁的语气,让克莉无法再说话了。

他后退几步,看了看四周,“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常常在这些巷道里玩耍。”他的声音变得和刚才又有不同——听起来有些伤感,就像一个人正准备执行一项必须的却又令自己不快的任务。“我对这些巷道和矿井都一清二楚,它们就像我自己的手背一样熟悉。我的童年就是在现在这个地方度过的,一切从这里开始,也将在这里结束。那些巷道和矿井是充满魔力的游乐场,而你刚才穿过的那扇门就是通往我的游乐场的入口。”

他的语气中怀着乡愁一般的情愫,克莉觉得自己看到了短暂的希望,然而紧接着——就在极短的时间之内——他的举止完全改变了。“看看他们都干了些什么!”他尖叫着说出这些话来,“看吧!这里曾是一个漂亮的小镇,人们彼此友善和睦地相处着。可现在呢?这里已经成为专为亿万富翁和他们的马屁精们所准备的旅游陷阱。人们喜欢你!你……”他的说话声回荡在这个昏暗的空间里,暂时盖过了暴风雪和风呼啸着吹过树枝的声音。

克莉最终渐渐可悲地意识到,不论自己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

泰德的发作就像其匆匆而来一样,现在又匆匆地平复下来了。他突然变得非常沉默,一只眼睛里涌出了几滴泪水。泪水越来越多,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他拿起桌上的枪,把它塞进了自己的腰带里。他看也没看她一眼便突然转身大步走开,脱离了她的视野,走进了抽水机背后的一片阴暗区域。现在她能看见的就只有他手中燃烧着的木条所发出的火光,在黑暗中,火光舞动着逐渐减弱,直至最后也和泰德一样完全消失了。

她等待着。一切都陷入了沉寂。他离开了吗?她觉得自己很难相信这一点。她再次涌起一丝希望——那他去了哪里呢?她环顾四周,在黑暗中竭力察看着,却什么也没看到。

可是不对呀——这样的好事显得太不真实了。他并没有真的离开,他一定就在附近的某个地方。

随即她嗅到了微弱的烟味。烟是从木柴炉里冒出来的吗?不是的。她留神地在黑暗中四处细看,忘记了手上、肋骨上和脚踝处的疼痛。现在有更多的烟冒出来了,很快地,大量的烟突然一齐冒了出来。这时她能看到抽水机的远端有一点点红光。

“泰德!”

黑暗中出现了一片火光,紧接着另一处地方也冒出了火焰。火苗顺着远处的墙壁向上蹿,并迅速地朝着各个方向蔓延开来。

泰德放火烧了这栋旧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