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丑正(第8/10页)

张小敬忽然注意到,鱼肠身后有一处方形木台,外表涂着黑漆,上头有两根醒目的长柄,一根靛蓝,一根赤红。那应该就是控制天枢起爆的机枢所在。萧规计划的最后一步非得有人操作不可,所以鱼肠才留到最后。只要把它毁了,这一场阴谋就算是失败了。

“为什么你没去向萧规告发?”张小敬问。

“没有用,那个家伙一定不会杀你。还是我亲自动手更放心。”鱼肠舔了舔嘴唇,目光里杀意盎然。

“所以你没有告发我,却杀了毛顺?”

“没错。毛顺一死、麒麟臂一丢,你若想解决这件事,别无选择,只能上楼来找我。这样一来,我可以安心地在灯楼里操作机关,顺便等你上来送死,两件事我都不必耽误。”

张小敬皱眉道:“那你知不知道,萧规原本也打算让你死?”

他本以为这句话会让鱼肠震惊愤怒,进而放弃炸灯楼,可鱼肠却认真地回答:“那又如何?我答应过为他做十件事,这是最后一件,不会因为他要杀我就半途而废。”

张小敬没想到鱼肠是个这么尊重承诺的人。鱼肠伸出手来,像野兽一般盯着他,准备要动手。张小敬试图劝诱道:“你先把机关停下来,我答应出去跟你决斗。”

“不,这里就很完美!”

话音刚落,鱼肠就如鬼魅般冲了过来。他的速度极快,张小敬无法躲闪,只能挥动障刀,与他正面相抗。天枢间叮叮当当,传来十数声金属相格的脆声。

鱼肠的攻击方式以快为主,讲究出其不意。所以当张小敬沉下心来,全力御守,鱼肠一时间也难以找到什么破绽。鱼肠攻了数次,一见没什么效果,忽然退开,利用身法上的优势飘到天枢层附近的灯架上去。

这一带的竹支架交错纵横,比莽莽山林还要密集。鱼肠在其中穿来跃去,张小敬很快便失去了他的踪迹,左右看顾,不知这个危险的杀手将会从哪个角度发起攻击。

张小敬的临阵经验很丰富,知道在这种情况之下,绝不能被对手掌握节奏。他想了想,忽然向后疾退数步,背靠在灯楼的内壁上,双足蹬住两个竹节凸起。

整个天枢层除了天枢本身以外,地板一直保持着缓慢旋转。张小敬背靠灯楼内壁,双足悬空,一可以保证不会后背遇敌;二来让身子不随地板转动,这样只消等上片刻,那个操控机枢的木台便会自行转到面前。

他的目的,从来不是杀死鱼肠,而是毁掉机枢木台。采取如此站位,张小敬便可以占据主动,以不变应万变。鱼肠要么跟他正面对决,要么眼睁睁看着机枢木台转到他面前,然后被毁掉。

果然,张小敬这么一站,鱼肠便看明白了形势,意识到自己不得不现身。他几下跳纵,突然从竹架上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恶狠狠地扑下来。张小敬背靠楼壁,很容易便判明袭来的方位,挥起障刀,当的一声脆响,又一次挡住了偷袭。

鱼肠惯于奇袭,一击不得手,便会习惯性地立刻退去。张小敬却把长刀一绞,缠住了对手,生生将其拖入了缠战的节奏。两人情况各有优劣,张小敬吃亏在体力耗尽,力道不够;而鱼肠一条胳膊负伤,一时间竟打了个旗鼓相当。

“你还能撑多久?”鱼肠边打边说。

“彼此彼此。”张小敬咧开嘴。

此时头顶的灯屋,已经有十五间亮起,只剩九间还未转到天顶燃烛。如果鱼肠被一直拖在这里,就没人能扳动机关,让这二十四间灯屋的麒麟臂爆发。

所以这两个人,谁都拖延不得。

眼看那木台即将转过来,鱼肠手里的攻击加快了速度,试图压制住张小敬。张小敬不甘示弱,也同样予以反击。在暴风骤雨般的攻势间隙,鱼肠另外一侧残手突然抖了抖袖子,数滴绿色的绿矾油飞出袖口,朝着张小敬洒去。

谁知张小敬早就防着这一招,长刀一横,手腕顺势半转。障刀的宽阔刀背狠狠抽中飞过来的绿液,把它们反抽了回去。其中有一滴绿液正好点中了鱼肠的左肩,在布面上发出轻轻的咝声。

鱼肠肩头一阵剧痛,不由得眉头一动。他作为一名暗影里的杀手,这种与人正面缠战的情况少之又少,很不习惯。对面的这个家伙,就好似一块蘸了白芨汁液的糯米浆子,刀法未必有多精妙,可就是死缠不退,韧劲十足。

鱼肠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他偏过头去,看到木台已经快接近这里,索性摆出一个同归于尽的架势,朝张小敬冲过去。

张小敬一见他这般做派,张开嘴哈哈大笑起来。

他一眼便看穿,鱼肠这是在诈唬人。一个杀手,岂有与人同归于尽的决心?

这种情形,无惧生死者才能获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