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兄弟
萨鲁乍城
义正武治四年四月
“我很久没想过那一日了。”路安·齐亚说道,眼睛看着远在火光之外的某个地方。
“那一日,是你让我意识到,一人便能改变世界。”库尼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路安微微一笑:“我当时年轻气盛。就算我成功了,也无甚用处。”
库尼十分意外。“何出此言?”
“玛碧德雷皇帝驾崩后,我曾一时恐慌。是他害死了我家人,我原本光明的未来也没了,哈安国亡了国。我再也没有复仇的机会了。为此我感到很自责。
“可我随后发现,二世皇帝和摄政王把帝国当成游乐场,情况愈来愈糟。玛碧德雷虽然只是孤家寡人,而且,根据流言,他临死前年迈不堪,体弱多病,但他建立的帝国已经有了自己的生命。光刺杀皇帝是不够的,必须消灭帝国。
“我正要去萨鲁乍城向柯苏季王效忠。已经到了拯救哈安国、瓜分帝国的时候了。”
库尼犹豫道:“不过,回到诸侯国纷争不断的局面当真是件好事吗?帝国时代的确艰苦,但我有时不禁会想,其马和西金带来的生活对百姓是否真的更好。一定有比这两种乱世更好的选择。”
路安·齐亚打量着这个奇怪的小伙子。他从没见过如此公开质疑起义的起义者,但他发现自己和库尼·加鲁更像。
“我认为,起义只是一个开始。”路安说,“这就好比猎鹿初始之时:原野上猎者众多,个个手中挥舞弓箭,可究竟谁能射死雄鹿,尚无从得知。狩猎的结局取决于我们所有人。”
库尼和路安相视一笑。他们分享了烤野兔和野鸡,姬雅的调味无可挑剔,又共饮了路安酒袋中的香醇烧酒。
二人畅谈,直至深夜,其余人都已睡熟,篝火渐弱,只余灰烬,初识的尴尬化作熟稔的亲切。
“挚友似乎总是太快分别。”路安说着,双手紧握,朝库尼·加鲁举起,这是哈安国传统中正式告别的手势。
他们正站在萨鲁乍城中的又汐客栈门前。这间客栈颇为舒适,但却并不浮夸。库尼刚刚将随行诸人安顿下来。
“这一次与你夜谈也已让我收获良多。”库尼说,“你又一次告诉了我世界多么广阔,我对世界所知还太少。”
“我有预感,不多久,你便会比我知道得更多。”路安说,“加鲁大人,我相信,你是沉睡的独角鲸,很快便要醒来。”
“这是预言吗?”
路安略一踌躇:“我更愿称之为预感。”
库尼大笑:“啊,可惜你这话不是当着我家人朋友的面说的。他们大多仍然不相信我能成大器。不过,我倒不想做独角鲸。我宁可做一枚狮齿蒲公英的种子。”
路安惊愕片刻,随后又渐渐露出微笑。“抱歉,加鲁大人。是我糊涂,没说清楚,方才那句话很容易被误解为是在溜须拍马。你虽然出身平民,可却内心高尚。”
库尼脸红,鞠了一躬。他抬起眼,咧嘴一笑。“我的朋友,我想让你知道,无论未来发生何事,我的桌上永远有你一席之位。”
路安·齐亚严肃地点点头。“谢谢你,加鲁大人。但我效忠柯苏季王的心意已决。我必须去找他,履行我对哈安国的义务。”
“当然,我并无不敬之意。只可惜我们没能早些相见。”
肃非王不知应如何处置这个“祖邸公爵”。传统上既没有这个称号,也没有相应的封地,他也不记得自己设立过这个封号。但他采用了与西柯楚王相同的应对策略,大方地允许这个健壮结实的小伙子以此头衔向诸人自我介绍。不过,库尼看起来不大像公爵,倒更像流氓。
库尼·加鲁饶有兴味地发现,国君既已明确默许,自己也必须把这个头衔更当回事。倘若连国君都以公爵之遇相待,那自己的言行举止就必须有个公爵的样子。
“陛下,”他说道,“我来不仅是为了向您表示敬意,同时也给您带来一个重要消息。塔诺·纳门的军队正在南下,其马和西金攻下的许多城池恐怕都会倒戈,因为纳门名声在外,令人畏惧。祖邸城既已投降。”
那么,你便是个没有筹码可谈的“公爵”,肃非王心想。其实就是个骗子。幸好你对此缄口不言,直到我向诸人介绍你之后才提起。
“我需要军力才能夺回祖邸城,而且要在城中设防抵抗帝国军队。”
啊,原来是来乞讨的,而且还是狮子大开口!
“军务均须与金笃将军共同商讨。”肃非王说。他希望此人尽快从他眼前消失。
“马塔,我不同意。这太冒险了。”飞恩·金笃说道,“倘若塞卡·集莫所说的笛牧城陷落一事当真,纳门便已厉兵秣马。最好静等他找上门来。”
侄子本欲再争辩几句,可守卫来报,称祖邸城公爵库尼·加鲁求见金笃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