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独孤仲平、韦若昭以及李秀一三人来到了东市,独孤仲平轻车熟路地走进一家悬挂着“好再来”酒旗的小酒馆,挑了个靠窗的位子落了座。
这座位位置十分好,透过窗子便能清楚地看见不远处的放生池。此时正是东市最热闹的时刻,放生池边自然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其中不少是提着装了鱼虾的竹篓前来放生的善男信女,他们将手中的竹篓在池边倒空,还要虔诚地念上几回经,拜了又拜才离去。而池子另一侧则是众多乞丐的栖身之所了,十来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横七竖八、或躺或坐地聚在一处晒太阳。
独孤仲平等店伙计端上酒菜,便径自替自己与李秀一、韦若昭斟满,继而举杯,闻了一下,说道:“我们这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让他们去为那什么正使、人头着急,我们先喝痛快了再说。”
韦若昭当即跟着举起酒盏,李秀一却只轻蔑地瞥了两人一眼,不冷不热地说了声“请”,也不等对面二人便自顾自一饮而尽。
独孤仲平对李秀一的态度丝毫不以为意,笑道:“乖徒弟,你看,李兄如此海量,怎么灌也不醉,我们如何跑得脱?只怕我们合谋杀了康连城的事,多半也瞒不过去,不如喝完了酒,就跟他回去自首好了。”
韦若昭见师父开起了李秀一的玩笑,自然有兴致奉陪,就道:“也不尽然,李秀一总说他不交朋友,只做生意,我们不妨和他谈谈价钱,让他放我们一马?”
独孤仲平点头道:“哦?那李兄不妨直言,我们出多少才能让你高抬贵手,放过我们两个?”
李秀一被这师徒二人的一唱一和弄得有些心烦,便没好气地答道:“要在平时,只要高过金吾卫和京兆府的拿获杀人重犯的赏格,我就可以考虑。不过康连城是外邦正使,此案惊动了皇上,怎么也得翻上一倍。”
独孤仲平与韦若昭不禁相视一笑,独孤仲平道:“有道理,确实不能如同一般人。”
“不过,此事若是你俩联手做的,又有所不同。”李秀一若有所思道。
“怎么讲?”不等独孤仲平说话,韦若昭已经抢先发问。
李秀一冷冷一笑。“事关韦姑娘,我应该给她打个人情折扣。我来长安这些日子,虽说没交朋友,可和韦姑娘明里暗里也搭过伙,在几桩案子上,就算没做生意,总也有过交易,各取所需,各有所得,是不是,韦姑娘?”
李秀一说着意味深长地看着韦若昭,韦若昭看看独孤仲平,不免紧张起来。独孤仲平却满不在乎地拍了拍韦若昭的手,笑道:“没关系,只要他能给你些折扣,省的也是我们的。”
“可是这里面如果有你的话,可就又不一样了。”李秀一转向独孤仲平,“我实在好奇,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来长安之前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和三年前失踪的柳婉儿到底有什么关系?这就不是什么钱的事了,虽说洛阳金吾卫还挂着一份寻找柳婉儿的赏金,可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花多少我都乐意,也就是说少挣多少,我都乐意,也就是说,给我多少,都休想叫我罢手。”
“看来关注在下的人还不少啊,真是叫人受宠若惊啊!”独孤仲平自嘲地一笑,又瞥了韦若昭一眼,“如此说来,我想逃脱就没指望了!不但要找出一个能当杀康连城凶手的天衣无缝的替罪羊,还要把你们俩都十分感兴趣的事说清楚,难啊。”
李秀一与韦若昭听了这话都不免露出惊讶之色,想不到玩笑开着开着独孤仲平倒主动往自己身上的隐秘话题牵扯了。两人正各自盘算着如何继续这个话题,独孤仲平已经笑着将桌上的一盘胡饼递给韦若昭,又朝窗外那些乞丐聚集的地方一指,道:“乖徒弟,那边那个瞎叫花子虽是假的,却是我的好朋友,你把这盘吃食给他送去,顺便问问有没有看到什么人朝放生池里扔人头。”
李秀一不由一愣,这才意识到独孤仲平前来此处的真正意图,不禁咧嘴一笑。“独孤兄真是厉害啊,竟然一早就在这里布下了眼线!”
“不过是闲棋冷子罢了。”独孤仲平等韦若昭出去又端起酒盏,也只是又深深闻了一下,“还是李兄技高一筹,柳婉儿的事都叫你查出来了!不过,我却一直很好奇,你是从哪儿查到我跟柳婉儿学过琴?又认定我和她的失踪有关呢?”
“我抓的第一个犯人就是一个靠教琴骗钱骗色的小白脸,我把他的手指都打断了,他再也无法弹琴骗人了,为这事我差点被我师父轰出金吾卫。”
“原来如此,”独孤仲平点点头,半真半假地收敛了神色,“厉害!厉害!”
当独孤仲平与李秀一在小酒馆里互斗嘴上机锋之时,韦若昭已经端着那盘胡饼来到放生池边。果然有一个上了年纪的盲眼乞丐坐在偏僻的角落,须发蓬乱、衣衫褴褛,面前搁着只盛钱的破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