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木料倒是好寻,琼关县虽然贫瘠,但是总能找到几棵合用的大树。叶行远亲自去山中看了,挑中一棵大松树为梁,几棵柏树为柱,虽然不是什么好木头,但取松柏之意,也算是为县学找个吉兆。
砍柴伐木的工作,叶行远少年时也干过,但久不练习,早已生疏。不过他身具浩然之体,力气不小,歪歪斜斜砍了几斧头便将大松树伐倒。
众人一起叫好,哪里还肯让县尊再多做粗活,便抢着上前。后来便是秦县丞、方典史等人一起,抬着几根树干下山。
秦县丞知情识趣,等到一出山路,便把打头扛树的位置让给了叶行远。叶行远赞他机智,也不客气,他作为号召者与官位最高之人,在人前本来就必须得最多表现。
果然见一众官员捋起袖子,肩抬巨木,一路进城,又引得老百姓们惊呼连连。原本以为是作秀的,看到众人挥汗如雨,确实下了死力气,便也都有所改观。
尤其是方典史身子虚胖,又好酒色乃至掏空了身体,扛着木头歪歪斜斜,步履阑珊。有不少人都指指点点道:“方霸天也有今日?也只有县尊治他!”
典史负责县内治安刑名事,权力甚大,方典史平日作风又甚为强硬,故而有“方霸天”之称。大家都恨他多于敬他,但怕他又多于恨他。平日只见他趾高气扬招摇过市,何曾见过如此狼狈,便有不少人心中暗喜,为此更觉得叶行远是大大的清官。
叶行远听闻之后,又转头问秦县丞,“方典史还有如此雅号?倒是霸气得很哪!”
秦县丞吓了一跳,连忙为这位死党解释,“大人万万不可误会,方典史行事或有不当之处,但都是为了县中治安,绝不敢有欺男霸女之事,此皆玩笑耳。”
典史相当于公安局长兼政法高官,叶行远完全理解偏僻地方上的警察有多大的权力,也知道基层工作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
便不以为意,笑道:“有霸天之名,说明方典史还是做事的人,不是尸位素餐。在本县之中,不怕酷吏,但怕庸官。只要行事合于圣人之教,无愧于心,便有些毁谤,也不必在意。”
秦县丞心惊胆战,他自然知道“行事合于圣人之教,无愧于心”这个评价方典史还是当不起的。方典史在县中混了多年,虽然没干过什么大缺德事,但是吃拿卡要总是难免,好在没有大恶,听县尊的意思应该可以既往不咎。
不过以后可得更加注意,万不能让县尊拿住了把柄。
秦县丞悄悄把叶行远的话转述给方典史,方典史汗出如浆,又恼道:“是哪一个在路上乱嚼舌头!让老子知道,活活打死了他!怎的让县尊听到了这诨名?这岂不是犯了忌讳?”
琼关县的天便是县尊大老爷,除了他之外,还有谁敢叫霸天?方典史生怕自己得罪了叶行远,赶紧向秦县丞讨主意。
秦县丞劝解道:“你还是这般脾气,我看县尊对你并无什么不满,你不要杞人忧天,以后谨言慎行也就是了。”
他顿了一顿,思忖之后又道:“我看县尊此来,必能在琼关县中搅动风云,咱们原本是死水中的王八,也就懒得扑腾。如今有一条蛟龙入水,可不能错过了机会。
我已经打算死心塌地跟着县尊干,日后他能起来,咱们也能捞个前程。你意下如何?”
叶行远在县学露的一手实在惊艳,秦县丞思前想后,终于抛弃了顾虑,打算效忠。他本来也已经没什么前程,顶多是在县里面混日子罢了,又怕什么?
如今有机会抱大腿,那还有什么犹豫?反正再差的情况也不过是丢官回家,那秦县丞家乡虽然也穷得很,但总比琼关县要好些,安稳在家做个举人老爷,也不见得是坏事。
方典史略有些犹豫,问道:“虽说我老方也觉得县尊本事大,但听说他得罪的可是当朝大学士,他那小小身板能扛得住否?如今咱们在琼关县,到底过得舒服,一年还能弄几百两银子回家,说起来也体面。
若是真的丢官罢职,回了家乡,没了出息,只怕家中婆娘还要唠叨,受那耳根闲气。”
秦县丞笑道:“富贵险中求,不搏一搏怎能有前程?再说当朝大学士那是何等人物?怎能顾及到我们这些底层小官儿?就算是县尊真的被他们整了,我琢磨着至少也有七八成可能连累不到咱么身上,到时候最多便是打回原形。
实在真要吃了连累,咱们这两年的积蓄也不少了,回乡日子也尽过得下去。在这凶险之地终究朝不保夕。我总心惊肉跳,安知日后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他指了指北方,却不明说,方典史会意,咬牙点头道:“你说得甚是,是我鼠目寸光了,光为了一点小权小财,放不开手脚。既然这般,我也便随着干了,是福是祸,总要拼上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