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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队士的生与死都在他一念之间。或者该说生杀予夺的大权,都在行使法度的土方手上。只不过只要条条款款似模似样地写出来,谁都不好再抱怨他专权罢了。
要是那个法度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话,我有几条命都不够用的。长期窝在女子家中不说,还时常玩个失踪。勒索那样下作的事儿我是没干过,毕竟只要我进了哪家店,就算一言不发,钱都会自动跳进我兜里来。心情 不好的时候,就随手杀杀人。如我这样肆意妄为,却从来没有谁说用局中法度来追究处置我的 ——一次也没有。至多就是挨近藤或土方一句“适可而止”。
所谓法律,一开始也许就是这样的玩意儿吧。当权人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思为所欲为,而要有人出声发难,就搬出诸如这是法律这是规定的言论。我在明治时也干了不短时间的警察官,对这方面的模棱两可深有感触。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明明只是一点小罪却施以罚责。每当目睹类似的事情发生,我都会想起土方岁三那颗聪明的脑袋。
戊辰的前一年,也就是新驻地建成的卯年,一大批队士在恶化的情势下纷纷选择脱离。就算想要填补空缺,看得清事态动向的成年人哪里还会搭理你。因此才造成了娃娃队士扎堆的结果吧。
有了大型的驻地。战火又迫在眉睫。幕府下了死命令,要求尽快蓄集战力。虽然有那么一点儿滥竽充数的意思,可事到如今除了招小孩儿,也再无他法了。
你也是个军人,可以想象一下那个阵容。如果一个中队的步兵算两百人的话,其中三十来人也就是一个小队,都是乳臭未干的小娃娃。剑术和执铳训练之前,还得先抓教养。也怨不得不到三日就陆陆续续有人做了逃兵。
面对这样一群少年,吉村贯一郎的确是教官的不二人选。
要知道一开始被任命的人,竟是那个原田左之助。原田手下的十番队作为新选组的殿军,从防守掩护撤退这样的立场上看要求必须足够强力。不过他们在行军途中也身兼辎重,上头估计是觉得只是搬运物资小孩儿也没问题,这才出此决策。
于是乎原田当上了教官,这下问题就大了。怒吼、责骂,又是打又是踹的,小孩子哪里吃得消啊。吉村实在看不下去,这才毛遂自荐和原田换了岗。
那家伙据说在家乡的时候就是藩校的助教。这么说起来他的确擅长应付小孩。软硬皆施那是恰到好处,看得出来那些小孩儿也都挺黏他的。加上他所学的是一板一眼的北辰一刀流剑术,比起让我和原田去教,小娃娃们能学到更正统的东西。
晚膳的整理结束后,他还会让孩子们都聚到大厅里,教他们读书写字。眼瞧着外面已经是存亡之秋的阵仗,还能这么悠哉也是让人无言以对,不过那些孩子倒是像在寺子屋上学一样,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生气勃勃的表情。
真是让人意外啊。满心以为没人会愿意连夜里休息的时间也被占去,但我忘了好学之心人皆有之。
那些孩子啊,他们只是碰巧出生在那个时代,不管各自有着怎样的背景,最终走投无路才会进了新选组。且不谈剑术的事儿,在那种情形下,每个人应该都想着至少要把书念下去吧。
习字结束后,又是通读《论语》。因为手上并无字帖,都是由吉村大声念“子曰 ——”,孩子们再把后面唱和出来。对这些背诵下来的文字,吉村也会进行浅显易懂的解释。
像什么 ——
吾道一以贯之!
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耳什么目染的,连夜连夜地听他们念叨,连我都记住了。毕竟吉村贯一郎这个名字,根本就是《论语》里这句话的代名词了。
不要犹豫迷惑,自始至终专注走在同一条路上。而那条路的名字就叫做诚心。
按吉村说的,人这种生物并没有优秀到什么都能什么都会。其实他说的不无道理。就像我,左思右想一大堆结果什么都没干成。那就是因为我压根没找到自己的诚心所在啊。那些活到御一新后的少年队士里,不乏有人成就了大事业,还有进入了议会的。正是那仅有几个月的教育,奠定了他们人生的基盘吧。听说吉村死在了鸟羽伏见之战,要是他能活到明治时代,恐怕应该去学校当老师了。那简直就是他的天职。说什么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先人而后己。克己复礼。每一句都那么在理。所谓武士道,终归就是一种无私的精神吧。而对死的觉悟,说到底其实就是克己奉公,不过大多数武士却扭曲了它本来的含义,只是急于赴死。既是军人又是政治家,武士站在掌控着所有法规的立场上,最先考虑的应该是克己为民,这才是武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