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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人们坐在码头边聊天,伊列乌斯城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稳,从费拉达斯,从塔博加斯,从塞克罗·格朗德森林里,不断地传来种种流言,打扰着这城市的清梦。奥拉旭和巴达洛兄弟之间的争夺战已经开场了。城里出版的两家周报彼此拼命谩骂着,每一方都赞扬自己的党魁,把对方的领袖攻击得体无完肤。谁想得出最异想天开的骂人话,谁就是最出色的报人。什么事都不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连有关人物的私生活和家庭生活也不例外。

巴达洛兄弟那一边的报纸,《商报》的编辑曼努埃尔·德·奥利维拉,正坐在儒卡背后的一把椅子上看打扑克。其余三个打牌人是费雷里尼亚上校,德奥多罗,达斯·巴拉乌那斯和若奥·马加良斯。费雷里尼亚从前在从巴伊亚来的船上认识了上尉,后来把他介绍给儒卡·巴达洛。

“他是个有教养的人,”他说,“非常有钱,到处去旅行,存心寻寻快活,是个退了伍的上尉,是个工程师。”

儒卡为了一桩跟塞克罗·格朗德森林有关的事,来到这个城市。可是很不巧,那位测量师,罗贝托博士,不在伊列乌斯。他到巴伊亚旅行去了。儒卡巴不得把测量图快快搞好,以便把这片土地去登记。因此,他一听见本城有一位工程师,就自以为问题已经解决了。

“非常荣幸能认识你,上尉。我有一份差使,可以使你挣到一点儿钱,先生。”

若奥·马加良斯发生了兴趣。谁说得准呢?——也许这就是他一向盼着的机会呢。他到伊列乌斯来是为了找钱,找大笔的钱,可不光是在扑克桌上骗得到的那一点点。他装出万分恭敬的态度来对付儒卡。

“感到荣幸的实在是我。不过,我记得早就认识你了,先生,至少跟你见过一面。我们是从巴伊亚同船来的,可就是当时没机会结识。”

“一点儿不错,”费雷里尼亚想起来了,“你的确是乘那条船来的,儒卡。可是你当时尽注意着同船的一个女的,忙不过来啊。”他兴高采烈地拍拍这位朋友的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儒卡对上尉表示真可惜,没有早一点认识,跟着就一个劲地谈萦回在他头脑里的事了。

“上尉,”他开口道,“事情是这样的。我们的种植园接连着一座森林,这座森林如今还没有主,可是我们第一个踏进去,因此简直应该算是我们的了。我是指那座塞克罗·格朗德森林。哦,我们现在想把它砍掉了,种可可树,可是这儿有一个流氓头子,名叫奥拉旭·达·西尔维拉,他也想把它弄到手。他发掘到了一张旧的测量图,就用他自己和几个朋友的名字把它去登了记。不过这对他一点儿用也没有,因为我们已经干脆地把这‘霸占的骗局’打垮了。”

“我听说过。土地登记处起了火,”若奥·马加良斯上尉一边说,一边打着生动的手势,“那是你干的吗,先生?如果是的话,我要祝贺你。我赞成意志坚决的人。”

“不,那是我的朋友,巴拉乌那斯种植园的主人德奥多罗干的。他是个勇敢的家伙,一身是胆。”

“对,这很明白。”

“因此,我们正想找一位工程师,替我们把森林测量一下。可是真不巧,罗贝托博士出门去了。这儿一带,只有他肯搞这个工作。别的人可都是胆小鬼。他们不愿掺和在这事里头。因此,我听说你是个工程师的时候,先生,我就想来跟你商量,问问你可愿意干一下。我们会好好酬谢你的。讲到奥拉旭也许会采取报复手段,那你不用怕,我们一定负责保护你。”

若奥·马加良斯上尉傲慢地笑起来了。

“得了,这是什么话——你跟我讲起害怕来了?你可知道,我参加过多少次革命,上校?有十多次啦。只是有一点,我不知道,从法律方面来说,我能不能——”他顿了一下,“搞这个测量工作。你得知道,我不是测量师,我是个部队里的工程师。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

“我到这儿来以前,”儒卡说,“问过我的律师,他说你可以干的,先生,那就是说,部队里的工程师可以搞——”

“话得说回来,我可还是不大拿得准。再说,我的执照不是在巴伊亚登记的,是在里约登记的。土地登记处不会接受我搞的测量图。”

“这可没什么大不了。我们可以找地籍官疏通一下的。你别为这一点操心。”

然而若奥·马加良斯还是迟疑不决。他实在既不是军人,又不是工程师。他什么牌都会打,会拿一副纸牌来耍花招,使别人一点儿不起疑心。可是他要的是更大的机会,他要弄到大笔的钱,可不想一辈子靠赌吃饭,今天搞到一卷钞票,明天却一个子儿也弄不到。说到头来,他会担什么风险呢?巴达洛兄弟在政界占着上风,在这场争夺战里,他们有充分把握可以得到胜利,如果他们真的胜利了,那塞克罗·格朗德森林的产权问题就不成其为问题了。再说,即使万一这张测量图被发觉是不合法的,是由一个骗子搞出来的,那时候,他可早就远走高飞了,会在另外一个地方,用这笔骗来的钱过好日子了。值得冒一下险。他仔细思量着,眼睛盯着儒卡·巴达洛,儒卡呢,不耐烦地站在他面前,用马鞭敲着皮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