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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诗情画意月光普照的夜晚,维尔吉里奥顺着铁路轨道走着。他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这可不是因为他想起了刚才在咖啡馆里跟玛各特狠狠地吵了一场。当他一时想起这回事的时候,他不过毫不在乎地耸耸肩就算了。弄到这样下场,干脆一了百了,倒也是好事。他本想送她回家,跟她说,他有桩公事,要搞到很晚,因此不能陪她一起过夜了。玛各特早就起了疑心,觉得这话很刺耳,认为他存心推托,不肯相信。如果他不陪她一起回去,她就要留在咖啡馆里,他们的关系就算一刀两断了。他自己也不明白什么道理,却拼命要使她相信,他真的有个约会,她呢,该回去上床睡觉了。她偏不答应,结果吵起架来,他连再会也没说就走了。眼前,她说不定正跟儒卡·巴达洛坐在一桌,跟这个她拿来要挟他的情敌坐在一起呢。
“这对我又有什么关系?我才不愁没男人呢。且看儒卡·巴达洛正在朝我挤眉弄眼呢。”
这可并不叫他着恼。她跟别人好,倒也是好事,说真的,这倒是最妥当的解决办法了。他想到这里,不禁微微一笑。情况变得多厉害呀?一年前,只消一想起玛各特跟别的男人好,他就完全可能给气糊涂了,干出些什么傻事来。有一回,在巴伊亚的“美国饭店”里,他闹出了一场事,跟人打起架来,结果给扭进了警察局,只因为有个小伙子对玛各特说了句轻薄话。眼前,他明知道儒卡·巴达洛对她有好感,垂涎她的肉体,倒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维尔吉里奥想起了往事,微微一笑。儒卡有充分的理由来恨他,因为他是奥拉旭的律师,然而,却反而无意中正在帮他一个大忙。
维尔吉里奥眼前顺着铁轨走着,想法使步子的大小配合两根枕木间的距离,心里却不在想玛各特了。这一晚,他陶醉在周围的美景里了。一轮满月低头望着大地,城市上空是满缀繁星的天,附近树丛里,蟋蟀唧唧地叫着。一列货车在远方呜呜地拉着汽笛。他就从铁轨上跨下来。他顺着一排有着静悄悄的大花园的屋子的后边走着。一个门洞子里,有对情人在谈情说爱。他赶快朝前走,免得他们看出是他。再过去一程,在另外一扇门边,埃丝特会等待着他。
奥拉旭在伊列乌斯新盖的屋子,大家管它叫“公馆”,就坐落在这片田野上新辟的城区里,这片田野不多久以前还种着可可树呢。这许多屋子的后门都朝着铁轨。有人组织了一家公司,把这片土地全部买了下来,砍掉了树木,分成小块,当营造地基出售。奥拉旭结了婚,就在这里盖了一所住宅,那是伊列乌斯最好的住宅之一,是用他自己种植园的窑里特制的砖块筑成的,家具和窗帘等物是从里约买来的。在这座屋子的后面,埃丝特会等待着他,恐惧使她浑身哆嗦;爱欲使她万分心焦。
维尔吉里奥加快了脚步赶路。他已经来晚了,刚才跟玛各特吵了一架,耽误了时间。那列货车开过他身边,光线很强的头灯照亮了眼前的景色。他站住了,等货车开走了才再顺着枕木走。他好容易说服了埃丝特,在后门口等他,这样他们俩可以不受打扰地讲几句话。她怕用人们注意,怕伊列乌斯人贫嘴薄舌地乱讲;她还怕有一天奥拉旭会发现真相。到这时为止,他们俩的恋爱还只停留在两地相思的阶段,至多匆匆地讲句轻轻的情话,他给她一封热情奔放的长信,她给他一纸回条——上面只有几个字:“我爱你,可是这是办不到的。”——在门口握一下手,含情脉脉地望一眼。在他们俩看来,这些真算不上什么。他们万万想不到,尽管这些还算不上什么,却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大家已经把他们当一对情侣看待,在嘲笑奥拉旭了。通过了那次信以后,他趁奥拉旭有一次回种植园去的时候,去看过埃丝特。他这样公然跟舆论的力量对抗,真是个疯狂的举动。埃丝特跟他这样说过,恳求他快走。为了要他走,她答应第二天晚上在这花园门口和他幽会。他当时想亲她,可是她溜掉了。
维尔吉里奥的心怦怦直跳,活像个害相思病的小伙子,他还像年轻人一样,深深地陶醉在这可爱的夜色里。这里就是奥拉旭的屋子的后门。维尔吉里奥朝门口走去,浑身打着哆嗦,激动得很厉害。门儿半掩着,他伸手把它推开。在一株树下,埃丝特裹着披肩,披着月光,正在等待着。他跑到她面前,握住她的双手。“我的亲亲?”两人搂在一起,她身子发着抖。在月光里,情话用不着了。
“我要带你一起走,离开这儿,到远远的地方去,离开这儿的人们,去创造新生活。”
她轻轻地哭着,一头靠在他胸膛上。她头发上散发出一股香气,使这美丽神秘的夜色更加美丽,更加神秘了。微风送来轻微的海浪声,跟她的哭声混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