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圣若热节下午,天主堂大钟当当地敲了起来。这是伊列乌斯这一类节日当中最重要的一个,因为这是本城主保圣人的节日,当天早上,市长在市政厅宣读了一篇宣言,在宣言里提起了曾任伊列乌斯领主[57]的若热·德·菲格雷多·科雷亚,他创办了最早的那些简陋的蔗糖厂,它们后来被印第安人毁掉了。跟着,理所当然地提起了在那领主以后来到的那些带可可树来的人。热纳罗律师也做了演讲,引用了不少外国话,弄得多半听众都听不懂。

这一类官方仪式,奥拉旭那一边的人是都不参加的。不过,他们却都穿着黑色的大礼服,在街上朝天主堂走去,因为游迎队就要从那里出发,在全城的主要通衢上游行。弗雷塔斯神父始终设法保持超然的地位,避免卷入这些有很多地产的上校之间的政治斗争。他从来不参加这种纠纷,却设法跟巴达洛兄弟、奥拉旭、伊列乌斯市市长和热塞医生都保持着友好关系。如果碰到有人为那家嬷嬷办的学校筹募建设经费,他会预备两份捐单,这样,西尼奥·巴达洛和奥拉旭都不必把名字签在第二位了。结果,双方都看到一纸空白的捐单递上来,觉得很高兴,都以为是自己第一个签名呢。这个聪明的策略结果把政府党和反对党都团结在教会的周围。

关于这方面,弗雷塔斯神父非常开通。譬如说,那些有钱的种植园主多半是共济会的会员,可是他一点儿也不大惊小怪。不错,在西尼奥·巴达洛反对共济会的时候(因为分会选了奥拉旭来当会长),他曾经支持过西尼奥,不过也始终只在幕后活动,从不露面。他只参加一种公开斗争,那就是反对英国人的教会,新教教会的斗争。在其他方面,他总想法保持良好的均势。在圣安东尼奥九日祈祷[58]期中,如果由奥拉旭的妻子主持一天的祈祷,那就由儒卡·巴达洛的妻子和堂娜安娜来主持另一天的祈祷。在祈祷期的夜晚,两家对头不惜工本大放火箭和线香焰火,互争短长。每年五月,他也如法炮制,委派一家筹办大礼弥撒,另一家照管祭坛。他尽可能利用这两家的敌对状态,碰到对他自己有利的时候,就设法促成双方和好。

男人们穿着黑色的大礼服,扣上了扣子,站在广场周围,妇女们匆匆走进天主堂。埃丝特挽着奥拉旭的胳膊走过,打扮得非常时髦,这种打扮使她不禁想起在巴伊亚跟嬷嬷们在一起的学校生活。维尔吉里奥一看见她,就脱下常礼帽打招呼,奥拉旭对他招招手,埃丝特点点头,站在旁边看热闹的人们就带着刻薄的微笑,交头接耳。接着走过的是西尼奥和儒卡·巴达洛,西尼奥带着女儿,儒卡带着妻子。这时可轮到若奥·马加良斯上尉脱下大礼帽,深深地一鞠躬了。他违背了习俗,穿着一身灰色的大礼服,实在有些不成体统。西尼奥把手伸到帽子边,堂娜安娜把脸蛋藏在扇子后面。

“你好,上尉?”儒卡对他嚷道。

“他们是一对情侣。”一个站在附近的姑娘说。

热塞医生来了,他满头大汗,简直是在奔跑。他站住了一会儿,跟维尔吉里奥讲了几句话,又匆匆赶上前去。接下来是热纳罗律师,态度严肃,脸色正经,踱着方步,眼睛盯在地上。市长也走过去了,接下来是马内加·丹塔斯、堂娜奥莉西迪亚和小家伙们。德奥多罗·达斯·巴拉乌那斯就穿着家常便服,不过没有穿卡其裤子,却换上了一条浆得笔挺的白裤。他手指上的独粒大钻戒闪闪发亮。

玛各特也露面了。然而,她并不走进天主堂去,却站在广场一角,跟曼努埃尔·德·奥利维拉谈着话。女看客们议论着她的衣着举止,一面从眼角瞟着她。

“她就是儒卡·巴达洛的新相好。”有一个说。

“人家说她从前是维尔吉里奥律师的人儿呢。”

“他现在弄到一个更出色的了。”她们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赤着脚的人们站在人群的外围,这会儿,天主堂和广场上人山人海,人多得都容不下了,连一条条街道上都站着不少人。弗雷塔斯神父和另外两个神父从天主堂大门里走出来,着手组织游迎队。打头的是放着一个小圣婴像的抬架,由几个穿着白衣裳的孩子扛着,他们是从最有钱的人家挑出来的,其中有一个是马内加·丹塔斯的儿子。游迎队一直走到街上,由一个乐队带着头。圣婴抬架后面是一队穿制服的小学生,由老师们监督着。他们一走过,放着童贞玛利亚像的抬架就插进去,由本城的姑娘们扛着,其中有一个是堂娜安娜·巴达洛。她走过若奥·马加良斯身边时,对他瞥了一眼,笑了一笑,上尉不由得觉得,她长得真像童贞玛利亚,尽管她的皮肤是棕黑色的,而这座圣像却是蓝瓷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