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虹(第3/6页)
“口袋里?要是你爸爸在外头把这纸头从口袋里掏出来,不觉得厌烦吗?”
“爸爸也习以为常了吧。再说要是那么斤斤计较,两口子一辈子还怎么过?”
弓子觉得父亲和敬子之间也有类似之处,但只是类似而已,其实大相径庭。第一,两人没结婚;第二,敬子最近没从俊三那里拿钱,第三,俊三可能自杀了。
这种事还是不说为妙。弓子将手掌轻轻按在胸上。
英子的家是久负盛名的一流男服裁缝老店,亲戚很多。英子比弓子更早熟,身材也很高大。她的思维方式和言谈举止跟凡事没有主见、随着别人的弓子形成鲜明的对照。
“我想一个人过日子,打算和既不喜欢也不讨厌的人结婚。”英子的口气好像已经决定下来似的。
“既不喜欢也不讨厌?……”弓子重复英子的话。
“你想想看,双方都不被爱情束缚,不是很轻松自由吗?”
“不过,那没意思。”
“看来你还不知道爱情的痛苦和可怕。不过,我也不知道。”
两人谈兴甚浓,毫无倦意,越谈越想谈,越谈越兴奋,但脑子开始迟钝,话就像纺车一样接连不断地往外倒。
“我的家里又是哥哥又是姐姐,还有店里的人,一大堆,乱哄哄的。再加上哥哥姐姐的朋友,一天到晚进进出出,玩得痛快了,晚上随便就住在家里。我的mother以前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住的人多了,房间不够,就占用我的房间。有一次,哥哥和他的一个哥们儿就住在我的房间里。”
弓子心情激动地听英子的故事。
“就像今天晚上这样,这两个哥们儿聊得可火热了,不过净是些鸡零狗碎的破事。我装作睡觉,其实根本没睡着。早晨我醒过来的时候,哥哥已经起来走了,他的朋友坐在一旁呆呆地看着我。弄得我特别不好意思,就问他看什么。他忽然吻了我一口。那天一整天在学校里都觉得恶心,胸口难受。”
弓子想起清对自己的行为,颤抖着声音问:“那是你多大时候的事?”
“还是小孩子,才十四岁,可能十五岁吧。”
弓子使劲抑制心头的激动,怕英子听见她急促的呼吸。
“两三年以后,哥哥告诉我,那个人说他喜欢我。我忽然觉得他很可恨。趁着我年纪小不懂得拒绝,占便宜。现在还怀恨在心呢……”
“他后来呢?”
“听说最近有了恋人。我现在轻松了,无论在哪儿见到他都无所谓。”
弓子想把清的事告诉朋友,但她不能像英子那样视为不足挂齿的区区小事,满不在乎。
弓子翻过身,看到英子的肩膀透着微亮。曙光已从高高的窗户悄悄爬进来。
“你说香烟好抽吗?”
“不知道。”
“没想过试一试吗?”
“没有。”
英子也转过身,两人在微光中对视着,天真调皮地笑起来。彻夜未眠,脸色显得有几分苍白。
“睡吧,天都亮了。”
两个人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被别的平房的朋友叫醒了。
平房前面的炉灶的柴火烧得正旺。
说她们“大睡虫”的朋友脸上也挂着睡眠不足的痕迹。
大西老师皮肤粗糙发皱,她用手背摁着嘴唇打哈欠。
“大家都没睡好吧?”大西老师问。
“老师睡好了吗?”
“跟俊子聊到三点才睡。”
“老师讲的故事太可怕,吓得我睡不着。”
“是鬼怪的故事吗?”
“怎么说呢……是有一个医生研究让人体某部分器官变活的故事……”俊子开始复述,“一个医生把做手术切下来的患者的一段肠子放在细胞培养液里进行研究。实验获得成功,肠子在烧瓶里变活了。医生看着活肠子,觉得特可爱,叫它‘肠子宝宝’。那肠子也拼命吸取医生给的特殊食物。有一天,医生外出旅行,临走时把研究室的门锁好,谁也进不去。三天后,医生旅行回来,一进研究室就忽然死去。谁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医生的腮帮子鼓起来,大家觉得奇怪,掏出来一看,是一截肠子。这又是一个谜。原来医生出门以后,肠子寂寞难耐,一看医生回来,高兴地蹦出来钻进医生的嘴巴里,使他窒息而死。”
“哎呀,真恶心,早饭都咽不下去了。”
“这是大西老师做的梦吗?”弓子问。
石桌上摆着六个人的早餐。
“这种时候,酱汤也是好东西。”有人说。
桌子上有罐头大马哈鱼、醋拌黄瓜。
小卖店的收音机不断播放台风将于今晚后半夜或明天上午登陆的天气预报,山中却一片宁静。
姑娘们肩挎照相机往河滩走去,看到河水,都想游泳。
“我带泳衣来了。”弓子赤脚站在浅滩里,“不过水太凉,游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