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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她从躺着的地方站了起来,走遍那一小片园子,寻求对那声音与预感的证实。她处处都找到了、看出了答案,除了对自己之外,她对一切造物都有自己的答案。她感到答案在寻找着自己,但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她发现自己来到了厨房门外,便蹒跚地走了进去。屋子里苍蝇嗡嗡唱着乱飞,有婚有嫁。当她走到狭窄的门厅时,她想起姥姥头痛生病在家。姥姥横躺在床上睡着了,因此珍妮踮着脚尖走出了前门。啊!能做一棵开花的梨树——或随便什么开花的树多好啊!有亲吻它的蜜蜂歌唱着世界的开始。她十六岁了,她有光滑的叶子和绽开的花蕾,她想与生活抗争,但她似乎捕捉不住它。哪里有她的欢唱的蜜蜂?在前门及姥姥的房子里都没有答案。她从前门的台阶顶上尽可能地寻找这个世界,然后走到大门口倾身向路的两头凝望。望着,等待着,由于焦急而呼吸急促。她等待着世界的形成。
透过弥漫着花粉的空气,她看见一个光彩夺目的人从路上走来。在过去蒙昧状态下她知道他是又高又瘦的吊儿郎当的约翰尼·泰勒,那是在金黄的花粉赋予他的破衣烂衫以魅力并迷住了她的眼睛之前的事。
阿妈快醒的时候梦见自己听到了声音,声音在很远的地方,但一直不停,而且逐渐移近。是珍妮的声音。珍妮断断续续的低语声和一个男人的声音,她不太能听出这男人是谁。这使她一下子清醒过来,笔直地坐起身子,从窗子里向外张望,看到约翰尼·泰勒正以一吻伤害着她的珍妮。
“珍妮!”
老人的声音里没有命令和申斥,只有彻底的幻灭,这使珍妮有点相信阿妈没有看见她。于是她从梦境中脱出身来,走进房子里去。她的童年从此就结束了。
阿妈的头和脸看上去就像被风暴折断的一棵老树残留的树根。已经不再起作用的古老的力量的根基。珍妮用一块白布捆在姥姥额头周围,止热用的蓖麻叶已经蔫萎,变成了与老人不可分的一个部分。她的眼光没有穿透珍妮,而是扩散开来,把珍妮、房间和世界融合在一起来理解。
“珍妮,你是一个女人了,所以——”
“不,阿妈,不,我还算不得是女人呢。”
对珍妮说来,这个念头太新鲜、太沉重了。她把它赶走了。
阿妈闭上了眼睛,疲倦地、慢慢地点了许多下头之后才再次开口。
“是的,珍妮,你长成大人了,所以我还是把准备了好久的话告诉你吧。我要看到你马上结婚。”
“我?结婚?不,阿妈,不,太太!我懂什么丈夫不丈夫的?”
“亲爱的,我刚才看到的就足够了。我不愿意让像约翰尼·泰勒这样的穷光蛋黑人、只会卖弄嘴皮的放肆小子拿你的身子擦脚。”
阿妈的话使珍妮在门柱旁的亲吻变得像雨后的粪堆。
“看着我,珍妮,别耷拉着脑袋坐在那里,看着你的老外婆!”感情的尖刺开始割裂她的声音,“我并不想这样来和你谈话,实情是,我多次跪着恳求主不要使我的磨难过于沉重,以致无法承受。”
“阿妈,我只不过是——我没有想做什么坏事。”
“这正是使我担心的,你没有恶意,你甚至都不知道什么东西会伤害你。我老了,不可能永远给你引路,使你不受伤害,没有危险。我要看到你马上结婚。”
“这样突如其来的让我去和谁结婚?我谁也不认识。”
“主会提供的。主知道我这辈子受过磨难。很久以前有人向我提出要娶你,我没说什么,因为那不是我给你做出的安排,我要你在学校毕业,从更高的树丛里摘一颗更甜的浆果,但是看来你不是这么想的。”
“阿妈,是谁——谁向你提出要娶我?”
“洛根·基利克斯兄弟。而且他是个好人。”
“不,阿妈,不,太太!他老在这儿转悠就是这个原因吗?他看上去就像坟地里的骷髅。”
老人直起身,把脚放在地上,推开了脸上的蓖麻叶。
“这么说你不想体体面面地结婚,是吗?你就想今天和这个、明天和那个男人搂搂抱抱亲嘴胡来,是吗?你想和你妈妈一样让我伤心,是吗?我头发还没有白到那个份上,背也还没有弯到那个份上,会让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洛根·基利克斯的形象亵渎了梨树,但珍妮不知道该怎样对阿妈表达这意思。她只是弓着身子冲地板噘嘴。
“珍妮。”
“是,太太。”
“我说话时你得回答,我为你吃了这么多苦,你甭给我坐在那儿噘嘴!”
她用力扇了珍妮一记耳光,逼她抬起头来,两人目光针锋相对。她抬手要打第二下时看见了从珍妮心底涌出、停留在眼中的两滴巨大的泪珠。她看到了那极度的痛苦及为忍住不哭而紧抿的双唇。她打消了打她的念头,把珍妮脸上的浓发撩开,站在那儿伤心,充满了爱怜,在心里为她们俩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