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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妈,我来看看你的那个孩子。’
“我尽量不去感觉她脸上那股风,可是那风变得那么冷,我在被子里都快冻死了,所以我没能像我想的那样马上动作起来。但是我知道我不得不赶紧按她的吩咐去做。
“‘你最好把被子从小孩身上掀开,快点!’她凶狠地对我说,‘看来你不知道谁是这个种植园的女主人,夫人。不过我要让你知道知道。’
“那时我已经费力揭开了孩子的被子,她可以看见头和脸了。
“‘黑鬼,你那孩子怎么会有灰眼睛黄头发?’她开始乱抽我的嘴巴。开始的那些巴掌我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因为我正忙着给孩子盖上被子,可最后一下抽得我脸像火烧。我心里涌起种种感情,多得不知该怎么办了,所以我没哭,什么也没有干。但是她不住地问我为什么我的孩子像白人。她问了可能有二十五或三十次,就像她自己也忍不住非这么说不可。因此我对她说:‘我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干让我干的事,因为我只不过是个黑鬼和奴隶。’
“这不仅没有如我所想的让她消气,看来她气更大了。不过我想她累了,没力气了,因为她没有再打我。她走到床脚,用手绢擦着手,‘我不愿意在你身上弄脏了手,但明早头一件事就是监工把你带到鞭挞柱前,把你跪着捆在柱子上,再把你背上的黄皮打个皮开肉绽。用生皮鞭在光背上抽一百下,我要让他们打得你血顺脚后跟流!我要亲自数数,要是把你打死了,损失归我。不管怎样,那个臭东西一满月我就把它远远卖掉。’
“她暴跳如雷地走了,把肃杀的严冬留给了我。我知道自己的身体还没有复原,但也不能顾及这一点了,在漆黑的夜里我尽可能地把婴儿包好,逃到河边沼泽地里。我知道那里满是有毒的水蛇和其他咬人的蛇,可我逃出来的那个地方更使我害怕。我白天黑夜都躲在沼泽地里,孩子刚要哭就给她奶吃,生怕有人听见她的哭声找到我。我不是说没有一两个朋友关心我,而且仁慈的主保佑我没被抓回去。我真不明白自己整天那样担惊受怕,孩子吃我的奶怎么会没有死。猫头鹰的叫声吓得我要死,天黑以后柏树的枝丫就开始蠕动起来,有两三次我还听见豹子在周围活动。但是我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因为主明白是怎么回事。
“后来在一个晚上我听见大炮像雷一样轰鸣,一直响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我看见远处有一艘船,四周一片喧嚣,于是我用青苔把利菲包好,把她牢牢放在树上,小心地向码头走去。那里的人全穿着蓝衣服,我听见人们说谢尔曼要到萨凡纳来迎接船只,我们这些农奴全都自由了。我跑回去抱起了孩子,向旁人打听了情况,找到了住的地方。
“可是过了很久南军才在里士满最后投降,那时亚特兰大的大钟敲响了,所有穿灰军服的人都得到穆尔特里去,把剑埋在地下来表示他们永远不再为奴隶制打仗了。这时我们知道我们是自由了。
“我谁也不嫁,尽管有成堆的机会,因为我不愿让人虐待我的孩子。因此我和一些好心的白人一起来到西佛罗里达这儿干活,好让利菲的路上洒满阳光。
“女主人帮我培养她,就像对你一样。到了有学校可上的时候我送她进了学校,指望她能成为一个老师。
“可是有一天她没有按时回家,我等了又等,可她一夜未归。我提了盏灯四处问人,可谁也没有看见她。第二天早上她爬了回来。看看她的样子!学校那老师把她在树林里藏了一夜,强奸了我的宝宝,天亮前跑了。
“她才十七岁,可出了这样的事!天哪!好像一切又重新出现在我眼前了。好久好久她才好了起来,到那时我们知道有了你了。生下你以后她喝上了烈性酒,常常在外面过夜,没有办法能让她留在这儿或别的什么地方,天知道现在她在哪里。她没有死,因为要是死了我会感觉到的,不过有的时候我真希望她已得到安息。
“珍妮,也许我没有能力为你做多少事,可是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我拼命积攒,买下了这一小块地,为的是你不用住在白人家的后院,在学校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当你还小的时候这些就够了,但是在你长大能懂事以后,我要你尊重自己,我不愿意别人往你脸上泼脏水,使你永远无精打采,想到白人或黑人男人也许会把你变作他们的痰盂,我没法平静地死去。你可怜可怜我吧,珍妮,轻轻地把我放下,我是一只有了裂纹的盘子。”
(1)谢尔曼(William Tecumseh Sherman,1820—1891):美国内战时期的著名将领。1864年格兰特东征罗伯特·李时,谢尔曼率领三个军攻进佐治亚州,占领了亚特兰大,给南军以粉碎性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