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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店本身也使她非常头疼。把东西从货架上拿下来或从桶里拿出来,这活儿算不得什么,只要顾客要的是一个番茄罐头或一磅大米,问题就不大。可是如果他们还要一磅半咸肉和半磅猪油怎么办?这就从走几步、伸手够一够变成了数学难题。或者,干酪是三角七分一磅,可有人来买一角钱的。在这类事情上她进行过多次无声的反抗,她觉得这简直是生命和时间的巨大浪费,可乔总是说只要她想做就能够把事情做好,而他要她利用她的这些天赋。她就是不断地和这样一块巨石冲撞着。
头巾的事也总使她感到恼怒,但乔迪很顽固,在店里不能露出她的头发。这似乎太没道理了,但这是因为乔从来没有对珍妮说过他多么爱吃醋。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当她在店里干活时,他是多么经常地在想象中看到别的男人沉溺在她的头发里。有一天晚上他就看见沃特站在珍妮身后,用手背轻轻在她辫梢蹭来蹭去,既不让珍妮知道又享受抚摸她头发的快感。乔在店铺后部,沃特没有看见他,乔真想拿着切肉刀冲上去砍掉那只冒犯了他的手。当晚他便命令珍妮在店里时要把头发扎起来。就是这样。她在店里是给他看的,不是给别人看的。可是他从来没这么说过,他这个人不会说这种话的。譬如说那头黄骡子的事吧——
一天傍晚,迈特手里拿着个笼头从西边过来,“我在找我那头骡子呢,谁见了?”他问。
“早上看见它在学校后面,”兰姆说,“十点钟左右。那么早它就在那么远的地方,一定是一夜都在外头。”
“就是,”迈特答道,“昨天晚上看见它了,可是没有抓住它,今晚非得把它弄回去不可,因为明天我要耕地。我答应了去耕汤普森家的园子。”
“你觉得靠那骡架子能干完那活吗?”利奇问道。
“啊,那头骡子结实着哪,就是太坏,不听支使。”
“对了,人家告诉我是骡子把你领到这个城里来的。说是你本来要往米开诺皮去,可骡子比你明白,把你领到这儿来了。”
“这是撒、撒、撒谎!我离开西佛罗里达的时候就是往这儿来的。”
“你是说你从西佛罗里达一路骑着那骡子到这儿的?”
“当然啦,利奇,可这不是他的本意。他在那儿呆得挺满意的,可骡子不满意,所以有一天他把鞍子放在骡背上,骡子就把他驮来了。骡子明白事理。那边老百姓一星期只吃一次软饼面包。”
和迈特的打趣中,总含有一点严肃的成分,因此当他怒冲冲走开时谁也不在意。都知道他买肋肉时只买一小条,手里提着小袋的粗杂粮面或面粉回家,只要不花钱,好像什么都没关系。
他走后大约半小时人们听见骡子在小树林边嘶叫,不久骡子就该经过商店门前了。
“咱们给迈特把骡子逮住,乐一乐。”
“嗨,兰姆,你知道那头骡子不愿意让人逮住,你去逮一个咱瞧瞧。”
骡子走到商店前面时,兰姆出去对付它。那畜生把头猛地一抬,两耳朝后一贴,向来人冲去。兰姆为自身安全计不得不逃走了。又有五六个人离开门廊困住了这头暴躁的骡子,捣着它的两肋要它发脾气,可它心有余而力不足,很快就因不断转动它那副老骨头而气喘吁吁。大家都因捉弄了骡子而兴高采烈,只有珍妮例外。
她掉转头不去看这一幕,自言自语道:“他们真该害臊!这么样作弄一头可怜的畜生!它干活快累死了,给虐待得身体都垮了,现在他们还要把它作弄死。真希望我能按自己的意思来对付这帮人。”
她离开门廊,在店堂后边找了点事儿干,所以她没有听见乔迪是什么时候停下不笑的。她不知道他听见了她的话,但她听见他喊着:“兰姆,老天,够了!你们取乐也取够了,别再傻闹了,去告诉迈特我马上想和他谈谈。”
珍妮回到前门廊上坐了下来。她一句话也没说,乔也沉默着。但过了一会儿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说道:“珍妮,我看你最好去给我把那双旧的黑色高帮绑腿鞋拿来,这双皮鞋真烧脚,鞋挺松的,可还是磨得脚疼。”
她一声不响地站起身去给他拿鞋。她内心中正在进行一场保卫孤弱无助的东西的小小战争。人们应该对孤弱无助的东西有所顾念。她想为此去斗一斗,“可是我痛恨分歧和混乱,所以最好还是别说话,不然不容易和别人相处。”她没有忙着回去,她摸索了好一阵,好让脸色恢复正常。她回到门廊上时乔正在和迈特说话。
“十五块钱?老天,你疯了!五块钱。”
“咱、咱们都让点,市长兄弟,给、给十块吧。”
“五块。”乔的雪茄在嘴上转动,若无其事地把眼睛转向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