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0/21页)

老屋不可能居住,无奈之下,爷爷敲开了他亲弟弟四爷爷的家门。

四奶奶开门一看是爷爷领着一家人,“轰隆”一声把门紧闭。任爷爷再叫,也不开门。

四财神一看这样不行,站在四爷爷门前一块大石头上,隔墙探头对四奶奶说:“四嫂子,四嫂子,你这样可不行,你大哥一家人大老远回来,屋被烧成这样子,你不留,谁留?快开门,天还下着个雨,快开门!”四财神言语诚恳,颇为动人,但是雨打寂寞梧桐深院紧闭门。

“咚!”四财神一脚跺在门上,把声调提高。“效亮,你究竟开不开门?你以前的土地身份大队里还没追究,是不是要把你划成中农?”四财神这话管了用,开门的是四爷爷。

“四叔啊,女人家别在意,进来,快进来!”四爷爷也说不上是让四财神还是让爷爷一家。

于是爷爷七口人拉着脸皮暂时住在四爷爷家的两间偏房里,虽瓦可漏月,门不闭风,但却解了流亡漂泊之苦。

当夜,庄长王希提来找四爷爷。“二弟啊,回来就好!经庄里研究,批给你二亩地,在村西南和土山接着的那地方。明天你找四财神去量地。春天来得快走得快,你赶快琢磨种点什么。现在对国民党家属实行宽大政策,过去的就过去了,一概不追究了,你就安心在家里干活吧。再说,那次国民党偷袭,仕昌并没有杀人,李孟仲是被河北一个士兵打死的。”

“谢谢大哥!”爷爷着实感动。那颗一直担惊受怕的心终于掉下来。

新批的2亩地就在与土山村相邻的南沙沟石桥子边。地是好地,就是没人侍弄。由于紧靠一排柳树,地边已被摇曳的垂柳歇(遮)的不长东西。地里开满了淡黄色苦菜花,有的趴着,有的站着,杂然于野草之中,点缀着美丽的春天;有的已经凋谢,只剩淡青色的花头,不服气地傲然立着。荠荠菜长得很丰满,带着锯齿样的叶子,高傲地挺立着,茎上青色的疙瘩花头顶着一朵朵卷心菜样的针状分布的花朵。

暖暖的太阳懒洋洋地照在大地上,爷爷和父亲扛着锄,走在大街上,去村西南锄地。爷爷和父亲发现街邻四坊都远远地躲着他俩,像躲瘟神一样。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加上大爷的国民党关系,谁也怕惹事缠身。爷爷父亲把地锄了一遍,刚才还五彩斑斓的苦菜花、荠荠菜、狗尾巴草、野蒺藜这会儿已经横七竖八倒在地里。爷爷蹲在地上,边收拾着锄过的杂草,边和父亲说:“已经这个时候了,耩块绿豆吧,长得还快。可种子从哪里来呢?”爷爷犯愁了。

晚上,爷爷正在昏暗的油灯下拾掇风箱。他从旧屋框子灰窝里把那旧的风箱扒出来,找好锥子、剪刀、线和一些鸡毛,准备把鸡毛勒在风箱里面来回推拉类似机器活塞的那个东西上,破风箱已经不能抽风和排风了。有人敲门进来。

“大爷,在忙啊?”爷爷抬头一看,是老曹鬼,肩上背着一个袋子。

“王二啊,好久不见你了!来来,快坐。”爷爷说。

“大爷,很惭愧!你们回来我也帮不上忙,我和如胭商量,给您送来了一袋子绿豆,解您春天急用,我知道你们地还没种上。”老曹鬼说。

“王二啊,好孩子。”爷爷很感动。

“大爷,仕昌怎么样了?听说要打潍县了,外面风传的很紧。”老曹鬼问。

“我哪知道他在哪里啊?只听你二哥说他随队伍开拔了。”爷爷叹口气。

一弯上弦月时隐时现挂在天空,透过时而飘过幽香的石榴树,清素地照在大娘窗前。窗内,传来大娘“嘤嘤”的低泣声。

有了绿豆种,怎么种啊?爷爷打发父亲去找表爷爷帮忙。表爷爷二话没说,扛着耧,牵着借来的毛驴,帮助爷爷把地种上。剩下的自家的几块零星地,父亲又分别种了绿豆和一些菜。

地种上了,正是春荒的时候,还是没的吃,爷爷奶奶继续出去要饭。父亲仍然到他大姑家里帮助干活挣点吃的,活不多的时候也出去要饭。

降媚山西边10公里是绵延的刘山山脉,这里已是沂蒙山区边沿了。爷爷要饭到了刘山根下,他想起二姑就在这里的石家峪。爷爷共六个姑。

“啊!是效何侄啊!”二姑一见爷爷心疼得不得了。这哪像56岁的人啊,高大的身材由于生活的艰辛早压得弯曲了,胡子拉碴,一身破衣服,走路也没力气,一手拿一根棍子,肩上背一个破布袋,不细看,二姑怎么也认不出是自己的侄子。

“效何啊,这是干啥去了?不是被仕昌接走了吗?”二姑问。

“二姑啊,我混好了,我现在到处要饭啊!呜呜呜呜……”爷爷见到二姑,不由得悲凄放声大哭,压抑已久的心中的一切痛苦、辛酸、悲愤喷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