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19/21页)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今年虽是迟到的春天,但仍挡不住春天那轻快的步伐。三月小阳春,一片春光明媚。使狗河的冰已经融化了,剩下岸边一些余冰还在对冬天温存地缠绵着,迟迟不肯迎接这温情的春日。河边杨柳婀娜多姿,摇摆着淡黄色的柳枝,开着黄黄的花,半含春风半含垂丝,轻吻着河水。小河潺潺,恢复了往日的欢快。“麦穗子”鱼儿无拘无束地在水草里咬着嘴求爱,温顺的“沙里趴”好像对春天的到来还没那么敏感,慢腾腾迟钝钝地在沙子里游弋,只有那尾巴不停摆动显示着春情。青蛙在水草里“呱呱”不急不慢地叫着求偶,岸边的温水草丛里到处是青蛙产的卵,粘粘的滑滑的柔柔的与水草编织在一起,像女人的玉臂温情地缠着心仪的男人,借助于水草和水温,孵出的小蝌蚪,晃着黑黑的小尾巴,演绎经典的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芦苇已经冒出嫩长的绿芽,婀娜的身子肆意地伸向蓝天,随风轻摆,刷刷作响,荡漾在这无限的春光里。芦苇荡中一种叫“苇喳”的黄鸟扑棱着翅膀借助于芦苇的掩护在尽情地骚动着,芦苇在摇在摆,苇喳在跳在飞,搅动着这无限的春天。春燕一跳一跳地在河边左顾右盼,衔泥做新窝。河边树林里那些野茄子不失时机地穿着花裙子高挑着紫色的小花,惆怅怨芳。灰灰菜虽不开花但变化着不同颜色的叶子赶来凑热闹,沙子里有一种小的爬行类的虫子“咬咬狗”趁着春天在做窝,一个个酒窝样的沙窝给沙滩添加着靓丽。

“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1948年阴历三月初三,春雨霏霏,烟雨空。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秦戈庄村西边,来了一支特殊的队伍,带队的是一个清癯高瘦的老头,肩挑铺盖卷,在春风中不堪憔悴,老实而木讷,后面一个老奶奶两手各挎一个包袱,满脸带着沧桑和疲惫,再后面一个干瘦的小伙子,一手铺盖卷,一手大包袱,黑瘦的脸上带着对世道的不平、无奈和愤怒,两个小孩紧随其后,最后面是一个憔悴无奈伤心的妇女抱着一个小孩。

经过一个冬春的流亡生活,在父亲的强烈要求下,爷爷终于带着一家七口人回到了秦戈庄。

四叔兴奋地跳到河边,用手掬起一捧河水,“啊啊”地叫着,刷的一下,把水洒向河中,迎着斜风细雨,解开对襟的夹袄,张着双臂,撩着春的气息,任春风满袖,春雨吻面,多情地涤荡着他柔嫩的胸膛,向亲爱的使狗河展示他的到来。

久违了,我的使狗河;久违了,我的秦戈庄;久违了,我的老槐树;久违了,我的降媚山;久违了,我的老梧桐;久违了,我的故乡!父亲看着蒙蒙春雨蔼蔼烟雾中的村庄,看着老槐树模糊的身影,擦了擦感伤的眼泪,换了换手中的行李,说:“爷啊,我们先去庄长王希提家,再去王成才家。操他娘!就是打上个窟窿眼,我们也要去。”

“表大爷,过年好啊!”父亲见了王希提先问,带着阴郁尽量向上的心情。“你看看,老二,什么时候你才来?你领着些孩子怎么不早来呢?”王希提看着“踢里踏拉”的七个人,对爷爷说。父亲一听,心里“扑通”一下心就落下去了。“人家这不是很好啊!”看来不会对爷爷怎么样了。

“走,爷,咱再找王成才去。”

“二哥,回来了,你看看,你带着这么些孩子……”王成才态度大变,说着好话。事后父亲才知道是自卫团老宝给王成才送了一只鸡为爷爷一家求情。因为当时老宝等人被抓了去是大爷帮助释放出来的。

“爷,再找四财神去。”四财神高斋玉当时是副庄长和村副书记。

爷爷父亲七个人从王成才家里出来,正沿着胡同走着,迎面恰好来了四财神,他穿着个大袄,两手袖子相抄,把胸前透风的地方夹得紧紧的,身子微屈。

“四爷爷,过年好啊!”父亲先上去问好。

“啊,是老二家孩子啊!”四财神认出是父亲。

“四叔啊!”爷爷问道。

“来了啊,老二,快里面歇歇。”

四财神和爷爷一起来到爷爷家。仅仅一个冬春,故园满目焦土,断垣残土,枯桐褐墙,春风四起,刮起一园凄凉,春雨斜来,打湿一片荒芜。偌大院子,只有那盘磨忍得孤独,享受寂寞,雨中愁闷地看着爷爷。只有春燕呢喃衔泥徘徊凄叫。冬去春来,往日菲菲萋萋,如今荒凉昏暗,故园难找,故园何在?春燕如此,何止故人!春风沾面凉身,春雨湿衣寒心,看着凄燕徘徊踯躅难觅旧宿,看着故地老桐断墙残垣,爷爷凄凉伤心悲愤满怀,禁不住抱头蹲地大哭。

“哇哇哇哇!”姐姐经过一路颠簸,又渴又饥又累地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