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6/21页)

队伍一阵躁动。

“不准开枪!管那么多干什么?是游击队在玩捉迷藏,枪子远着哩!传令,加快速度!”高连长说。

快到刘家庄子了,父亲想找个机会脱身到大姑家里落下不去了。刚脱离队伍,向一条小路走去,父亲还没辨清人在哪里?“哗啦”传来拉动枪栓的声音。

“小子,想上哪?跟上!”一个士兵喝令父亲。

“稀里哗啦”过了一条冰冷的河,全部人马不允许脱衣服,爷爷、奶奶、大娘和所有的人下身的衣服几乎都被河水湿透了,都冻得哆嗦着。

到了刘家道子村南的天齐庙,队伍突然停下来,四周在清冷的黎明放了岗哨。父亲透过雾气能看到士兵提着M1卡宾枪、冲锋枪走动的身影。士兵七麻子留着洋头,戴着手表被绑了起来在抽打着。原来,七麻子家属刚才过河前偷偷地脱离队伍躲起来了,高连长大怒才让士兵将其绑起来。

“李仕昌呢?让他回村去放家属,怎么还不来?快,去喊他!”高连长命令传令兵。

传令兵一溜烟跑到刘家道子,一会儿和大爷一起出来了。大爷手里还拿着一条“别墅”烟。

“高连长,放了七麻子吧,好歹我们是一个村,求个情!”大爷把烟递给连长。“看在仕昌面子上,放了他!全连出发!”高连长命令。

“高连长,我爷和我娘让他们在这里先投奔亲戚吧?到了安丘也没地方住。”大爷向高连长请求。

“好!就这样!赶紧走!走慢了就让共产党包了饺子。”高连长说。

“二弟,你先和咱爷咱娘去老兵马营吧!我先回安丘,以后再说。”大爷告诉父亲。大爷说的老兵马营村就是指到二姑家。

天已放亮,地上结着漂亮的冰花,粘着猫狗杂乱无章的亲吻,满地爪痕,像是难以破译的文字。爷爷踏着冰花,披着晨霜,胡子拉碴挂着白色冰碴,大包小包,领着奶奶、父亲、四叔和五叔敲开了二姑家的门。

表爷爷张宪林一开门被爷爷一家吓了一大跳。

“兄弟,怎么啦?快进来!孩子们快进来!”表爷爷赶紧让爷爷进门。

“兄弟啊,我如今成了流亡户了,只能先在你这里呆一段时间再说。”爷爷把经过告诉了表爷爷。

“行!兄弟,你就在这里呆,有我吃的,就饿不着你们,就是共产党来我也不怕!”表爷爷吩咐二姑去烧点疙瘩汤给爷爷奶奶一家人喝。

“多放点姜!这大冷天的!”

表爷爷家共有三间屋,三个儿子各住一间,他和表奶奶住门楼子南屋,做饭都只好在院子棚里,一大家人住得很紧张。

当天,爷爷奶奶和表爷爷表奶奶住一起,四叔和五叔住二姑房间,父亲去了西兵马营村他姑家,也就是爷爷的亲姐姐。一家人暂时有了安身之地。

晚秋这个时候正是表爷爷忙着收割芦苇的时候,一家人就跟着表爷爷去水库收割芦苇。父亲在老姑家则帮着干农活,混碗饭吃。

表爷爷的村在牟山水库的南边,北边和东边一片浩淼寥烟,西边则是白茫茫的芦苇荡,一片连着一片,一丛连着一丛,一窝背着一窝,高低起伏,连绵不断,灰茫茫,雾蒙蒙,浩渺如烟。秋风吹来,如苗条的少女婉婉摇曳琵琶哀秋,刷刷作响,弹起十面埋伏,似有千军万马。深秋的芦苇、雪绒绒的芦絮,宛如一片片雪花随风漫天飘荡着,整个村庄、田野、河道都是芦花柔曼的舞姿。清风拂过,一阵阵白浪在浅绿色的山间此起彼伏。

表爷爷的芦苇主要用来编席。编席是表爷爷一家人传统的手艺,就如同爷爷的传统打火烧一样。表爷爷编的席子工艺精巧,远近出名。席子花纹又密又精细,鸳鸯、双喜、荷花、万福各样各色精美纵横交错的图案,色泽明亮均匀一致,紧密柔软平滑,无断草、断筋、断边,无白梢、结疤。除了席子,表爷爷还可以用芦苇编斗笠、芦苇筐、芦苇篮、门帘等。

落日天风,斜雁惊寒,西风渡头,斜阳岸口,残照铺水,菰蒲独秀,无限惨愁。爷爷趟着冰碴子,艰难地拔着每一步,弯腰割着坚硬的芦苇,奶奶在后面捆,四叔五叔跟着奶奶打下手,有时候抱有时候捆,倒还蛮乐趣的。爷爷很惭愧,自己挈妻带子,离井别乡,投奔他亲,竟不如天空寒雁,秋色蒹葭。芦苇的茎十分坚硬,锋快的镰刀割不下上百斤,就得换镰,爷爷一个人要带好几把镰刀,还有磨石。中途还要不时地把它再磨几下。芦苇体重,割不大的一小捆,就有上百斤。奶奶个小,蓬散的芦苇,能盖过奶奶的个头,幸亏有四叔、五叔帮忙。脚底下新割的芦苇茬子,锋利无比,一不小心就把鞋底戳透了,爷爷嘱咐四叔、五叔特别小心,即使这样他们俩还是扎得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