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12/12页)

同学王培广语文特别好,他也不知从哪里捣鼓那些好书来,比如笛福《鲁滨孙漂流记》、小仲马的《茶花女》、狄更斯的《双城记》、伏尼契的《牛虻》、柯南·道尔《歇洛克·福尔摩斯》、凡尔纳《海底两万里》、雨果《悲惨世界》、夏洛蒂·勃朗特《简·爱》、艾米莉·勃朗特《呼啸山庄》、安妮·勃朗特《艾格尼斯·格雷》等。古典小说诸如《水浒》《三国演义》《红楼梦》《封神演义》《西游记》《聊斋志异》。但很多看不懂,只看情节。为了能看到这些书,我们经常互相穿插时间,很多时候我在他们中午回家吃饭时,赶紧跑回去拿上两个煎饼边吃边看。当然很多时间就是在课堂上看了,把书放在课桌盒下面,抽出一点点,一边看书一边用眼的余角扫着老师的行动。

姥爷对我的启蒙教育也很重要。在姥爷家里,我看过俞万春《荡蔻志》、陈寿《三国志》等。从姥爷那里,知道了东汉才女蔡文姬《胡笳十八拍》之悲戚“天无涯兮地无边,我心愁兮亦复然。人生倏忽兮如白驹之过隙,然不得欢乐兮当我之盛年。怨兮欲问天,天苍苍兮上无缘。举头仰望兮空云烟,九拍怀情兮谁为传”,《悲愤诗》之“常流涕兮眦不干。薄志节兮念死难。虽活兮无形颜。惟彼方兮远阳精。阴气凝兮雪夏零。沙漠壅兮尘冥冥”。是姥爷给了我许多浪漫才情,让我体味当垆卖酒的“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西汉才女卓文君《白头吟》:“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止,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让我知道西子湖畔有个多才多艺的苏小小“妾乘油壁车,郎跨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

在姥爷的粗粗启蒙下,当时连蔡文姬都读成蔡文柜的我,如此连蒙带猜读姥爷的“四书五经”。也分不出哪四书哪五经,只记得《诗经》优美,最难读的是《论语》《中庸》《礼记》,晦涩拙口,不好读,不好玩,没兴趣。朦胧中记得《国风》写得很好。司马迁在《屈原列传》里说《国风》“好色而不淫,悱怨而不伤,《小雅》怨诽而不乱”,心中充满疑问。如果“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不是“好色而淫”,“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当然,《国风》“有女怀春,吉士诱之”和冯梦龙编的《挂枝儿》一样好,“怎如得俺行儿里坐儿里茶儿里饭儿里眠儿里梦儿里醒儿里醉儿里想得你好慌”,和中学操场边上的厕所墙壁上“校花奶胀,谁想帮忙”一样好。虽然那时已经低头羞涩地流传《少女之心》手抄本,老师抓着就打,越是这样,越引起我们的好奇。有人说,《少女之心》就是那条蛇,诱惑着我们来到了一个园子,在这个园子里,男人和女人,都不需要衣服,也不需要遮羞的那片树叶。不需任何外力,只要赤裸的肉身,就可以制造出天底下最彻底的享受了。但或许我启蒙太晚,没有感觉。甚至大学毕业了,还傻里傻气地与一个比我大6岁而我毫不知内情的女人结了所谓的婚。

除了看杂书,能看到露天电影也是很美好的享受了。每隔半月左右,公社电影队总要巡回各村放电影。经常,我们小孩子像冯延巳描述的古代望妇“斗鸭阑干独倚,碧玉搔头斜坠。终日望君君不至,举头闻鹊喜”苦苦盼夫那样盼望载着发电机的手推车吱呀吱呀进村来,提前打听着放什么电影。为了能找到一个好的位置,我们放学后提前搬着板凳,在放映员附近找好位置,划好线,轮流回家吃饭。“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随着汽油发电机突突的声音,放片的电灯亮起来了,我们欢呼雀跃着,用手做各种狗啊猫啊卡通造型通过放映机射出的光束展现在幕布上,偶尔有高高举起的凳子在上面出现。电影正式播放前,放映员先通过麦克风公布要放的电影名,然后播放《老狼请客》(屏幕上还往往误打成《老娘请客》)、《猫和老鼠》、农业科技宣传片等。那时的露天电影也是青年们约会的最佳时机,借看电影卿卿我我,互相亲昵。还有恶作剧的小伙子趁看电影机会把自己硬硬的东西顶在前面姑娘屁股上。一场电影往往在本村看完了,不过瘾,我们几个孩子,有时甚至十多个,自发组织起来,打听电影队下一站是哪村,翻沟越壑,去补看。有时不等电影队来本村,我们已跑到邻村去看过了。那时,为看一场电影,甚至跑出15公里远还扑了空,我们的孩子头李升光领着不得不返回,懊丧的“八个牙路”骂着自己演了一出“兔子跑腿牵鳖记”。那时看的电影很多,诸如《地道战》《地雷战》《平原作战》《南征北战》《小兵张嘎》……还有《喜盈门》《月亮湾的笑声》《瞧这一家子》《李二嫂改嫁》《夺印》《渡江侦查记》《上海屋檐下》《七十二家房客》《啊,牡丹》《四渡赤水》《打击侵略者》《奇袭》等。

[1]类似蝉,个头很小,翅膀灰色带斑点。[2]木板做的摊煎饼用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