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11/11页)

“大大,今天喝我带来的酒吧。”我说。为了来拜年,我特地买了济宁产的一种“心”酒,以表示自己的孝心。

“好,三儿,你打开你姐夫带来的酒。”岳父说。

“来,涵穹,没想到今天我来看俺姨父,在这里认识你。初次见面,我敬你一杯。按说,我得喊你姐夫。哎,你哪一年的?”赵路长端起酒杯敬我。

“我1968年的,你呢?”我痛快地一盅下去,夹了块糖炸溜溜肉。

“我1963年的,亦菲姐比我大一岁。我得正儿八经喊你姐夫啊,来,姐夫,我再敬你一杯!”赵路长说着,一口下去。

我的眼睛蓦地闪了一下,糖炸溜溜肉含在嘴里凝滞着,嘴巴张着。好久,我感到嘴里好像嚼了一只屎苍蝇,恶心得吐不出来咽不下去,顶在咽喉难受着。

“来,路长,喝!”我恢复了镇静。

“大大,给您拜年,祝您新年愉快!身体健康!我敬您三杯!您随便喝。”我一改以往喝酒扭扭捏捏,不男不女的作风,变得豪爽慷慨大气。一两半酒盅,我连饮三杯。

“路长,第一次见面,我敬你三杯!”我转向赵路长。

本来胃不好,平常不敢喝白酒,自从读研究生,我就几乎不沾白酒了。只要喝得稍多一点,我就吐,脑袋疼得像炸了一样。今天,是大年初二,我终于弄明白,她竟然比我大6岁!大就大罢,你为什么当初不和我说清楚?让我糊里糊涂四年了。我口不离酒,手不离瓶,也不吃菜,一气下去近一斤,用糊里糊涂的酒来掩盖自己终于的清醒。我要喝酒,我要让我糊里糊涂,我为什么要弄明白?为什么不让我一辈子不知道这些?永远让我生活在那个神秘的光晕里一直到死也不知道,也就无所谓了。可现在好了,我知道了她的病,又知道了她年龄的秘密。

“姐夫,你好酒量啊!”赵路长敬佩地说。

“没关系,这点酒,算什么。”我头脑呼呼的像一团火,已是头重脚轻,迷迷糊糊。

“姐夫,我们弟兄三个敬你!”她三个弟弟也端起酒杯。

“好,喝!”喝到这份上了,也觉不着酒辣了,反正只顾向肚子里倒。

“修他爸,你放心!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婿,他三个舅会好好对待你的。你们别让你姐夫喝了,我看他喝的不少了。”他姥爷说。

“你们先喝着,我出去方便一下,回来咱们再喝。”我头重脚轻,摇摇晃晃起身,差点把桌子上暖瓶蹭倒。

“你小心一点。”她正在外面看着修玩放鞭炮。

狠劲推开她家的猪圈,虽没有猪,却比养着猪还龌龊,圈里顶上是密密麻麻的蜘蛛网,地上放着些农用工具,土如指厚,像古墓一样不知有多长时间没有打扫过。我红红的眼珠四下扫着没有下脚的地方,用手扫了扫头上的蜘蛛网,干脆,到河边。

她家墙外是一条干枯的小河,我摇晃着快步走进灌木里,手指戳进喉咙里,“哇哇”地吐着,黄黄的胆汁都吐出来了,喉咙里苦苦的。什么他娘的“心”酒!我想表达我的心,可月亮代表不了我的心,月亮的光晕糊弄了我的心,糊弄了一颗四年死心塌地的心;太阳代表不了我的心,毒花花的太阳刺得我耀眼,让我看不透太阳的本来面貌,结果我自己糊弄了我自己。我吐的不是酒,我吐的是心,我吐的是憋闷,是抑郁,是欺骗。

[1]一种开紫色成串的野花。[2]老家风俗,生了孩子亲戚邻居要带着鸡蛋、小米来祝贺。[3]示增添了男丁。[4]一种嵌镶斜孔金属片用以擦削瓜果等成丝的长方形小木板。[5]小孩子,骂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