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住院的第三天下午，剧组很多人都来看郭国林了，因为长城外景戏结束了，明日就要转场，据说新外景在深山老林，没有洗澡条件，住农民大炕，每人生活费一日二十元标准。

郭国林和众人互道珍重，年轻姑娘们都哭了。有人留了烟，有人留了水果，有人留了杂志，司机留下了一个汽车座垫，说可以靠着看杂志。杂志是《法制前沿》，郭国林翻翻，说：“怎么都是强奸轮奸？”

引起大笑，司机止住众人，说：“兄弟们只想给你解解闷，别误会了大家的好意。你究竟要看什么？”

郭国林：“……给我买本电影杂志，我想了解国际影星的动态。”

傍晚时分，小许拿着几本电影杂志来了。

她的嘴唇俗艳鲜红，用的正是郭国林送她的口红。她端坐床头，无限感慨地说：“我闯荡江湖多年，你是我碰到的超强男人，不管我们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你都要充满自信地活下去。记住，你在我的排名榜上可以排名第二！”

郭国林沉默许久，说：“多谢……能不能告诉我，谁是第一？”小许仰头看着天花板，眼神高深莫测，道：“他现在已是这个圈子的巅峰人物，我不能说他的名字。”

她痴迷半晌，恢复理智，将一缕垂下的发丝挽到耳后：“能得到我肯定的男人，都前途远大，我已料定你日后在圈中的地位仅次于他，珍重！”

郭国林一阵激动：“你说的他，难道就是……”小许迅速出手，五指插入他嘴里，压低声音说：“不要说出来！”

手指抽出来时，小许面带羞色，说：“你我江湖飘零，也许再也见不到面了，不如再做一次，留作纪念。”

病房是双人间，邻床躺着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他双脚打着石膏，已涨得满脸通红。

小许：“小朋友，你能出去玩玩么？”男孩点点头，艰难地摸到床头的双拐。

郭国林：“不要难为孩子了，导演甲还在时，你给我扮的大胡子妆，我很喜欢。再给我扮一次，就是最好的纪念了。”

小许回剧组取化妆品了，郭国林靠在汽车座垫上翻《看电影》杂志，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穿大露背西式晚裙的女星，郭国林眼光暗淡，那是他的表演训练班同学，她叫他蝈蝈，他叫她猪猪。“我在剧组一败涂地，你可一定要想起我呀。”如此念着，郭国林觉得困倦无比，便倒头睡去。

醒来时，邻床男孩的母亲来了，喂粥给男孩吃。小许的手正在郭国林脸上滑动，犹如童年时母亲的爱抚。她涂完护肤膏，很快描眉画眼，贴上了络腮胡子，扮成了清朝武官，拿镜子给郭国林照。

看着镜中威风凛凛的自己，郭国林说：“能把这络腮胡子留给我么，多少钱？”

小许：“嗨，这是我拿自己的头发钩的，能值五百呢！但你要就送给你了。”

小许走前要给郭国林卸装，郭国林拒绝。小许道声珍重，眼泛泪花地走了。她刚关上屋门，郭国林就探身问男孩母亲：“你觉得我这扮相怎么样？”

男孩母亲：“挺爷们的，有权有势、多子多孙的样子。”“多子多孙”四字，令郭国林心花怒放，当晚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他才醒，看着窗玻璃上的刺眼光芒，心算剧组已离开此地，自己和那一群人就此没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