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岸的海盗/(第6/14页)
接着就爆发了战争[16]。他去了普拉茨堡[17],可就是在那里他的职业也依旧与他纠缠不清。有个陆军准将有天把他叫去司令部,告诉他对他来说做个乐团团长比当兵能更好地报效祖国——于是在战时,他就呆在后方总部的乐团里为那些战争英雄们做表演。那也不算太糟糕——只是每当看到那些步兵一瘸一拐地从战壕里回来,他总想着要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在他看来,他们身上的汗水与尘土就像贵族的头衔一般令他永远可望而不可及。
“都是那些私人舞会造成的。等我从战争中回来,过去的日子又卷土重来。佛罗里达旅馆业同盟向我们发来了邀请。反正那也是早晚的事情。”
他打住话头,阿蒂塔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可他摇了摇头。
“不,”他说,“我要这样来告诉你。我觉得非常享受,而我担心把这种享受拿出来与人分享就会使我的快乐大打折扣。我想要细细回味那些扣人心弦的英雄时刻,当我在众人面前挺身而出,我要叫他们知道我不只是一个该死的小丑,一个跳来跳去、叽叽呱呱的小丑。”
蓦然间,前方飘来一阵低沉的歌声。那几个黑人聚集在甲板上,他们的歌声带着动人的旋律交融在一起,悦耳的和声向着明月飘扬。阿蒂塔着魔般地聆听着。
“噢,去吧……
噢,去吧,
妈咪想要带我去银河,
噢,去吧,
噢,去吧,
爸比说要等到明天
可妈咪说就在今天,
是的呀——妈咪说今天就去!”
卡莱尔叹了口气,稍稍沉默了一会儿,仰头看了看在温暖的天空中如弧光灯般闪耀的星辰。黑人的歌声益发轻柔,最后变成了哀怨的低吟。明亮与静谧似乎在分分秒秒间不断扩张,直到他几乎能听见美人鱼在午夜时分跑出来梳妆打扮,听见她们在银色的月光下梳理着滴水的鬈发,听见她们在水面下一条绿里透白的大道上互相低语,讲述着她们栖息在那里的精致的船骸。
“你看,”卡莱尔柔声说道,“这正是我想要的美丽。美丽就应该是令人惊异,令人敬畏的——它就应该如梦一般悄然来临,如少女的眼眸一般令人神往。”
他向她转过身去,可她依然缄默。
“你懂我的意思的,对吧,阿尼塔——我是说,阿蒂塔?”
她还是一声不吭。她早已沉睡过去良久了。
四
在翌日正午的浓烈阳光下,他们面前的大海上的一个小点渐渐融化为一座灰绿色的小岛。在它的北面分明是花岗岩的峭壁,它斜斜地向南延伸,穿过了一大片灌木林与青草地,直到散漫地塌陷在海浪里的一片沙滩。阿蒂塔坐在她最喜欢的那张躺椅上读着《叛逆的天使》,她看完了最后一页,砰地一下合上书,抬头看见了那个小岛,开心得咯咯笑起来,然后冲着忧郁地站在栏杆边的卡莱尔喊去。
“是那里吗?你就打算去那里吗?”
卡莱尔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
“你难倒我了。”他放开嗓门,向那个代理船长喊道:“喂,贝比,那个就是你的岛吗?”
混血儿那张眯眯小的脸从甲板舱的一角探了出来。
“是的,先生!就是那里。”
卡莱尔向阿蒂塔转过脸去。
“看上去还不错,是吧?”
“是的,”她赞同道;“不过要作为藏身之地似乎太小了点。”
“你仍然相信你叔叔会用无线电通知海面吗?”
“不是,”阿蒂塔坦率地说。“我完全站在你这一边。我真心希望你能逃过此劫。”
他笑了起来。
“你简直是我们的幸运女神。看来我们不得不把你留在身边作为吉祥物了——至少目前要的。”
“你不能现在再叫我游回去哦,”她冷静地说。“如果你真敢那样,我就要把你昨晚告诉我的你那荒唐不羁的生活史写成廉价小说了。”
他脸红了,态度有些僵硬起来。
“我很抱歉让你觉得无聊了。”
“噢,没有——除了在末了你讲到你有多愤愤不平,因为你不能与那些你为她们表演的女士们共舞。”
他生气地站了起来。
“你的小舌头真他妈的恶毒。”
“对不起,”她笑盈盈地说,“可我不习惯男人们用他那野心勃勃的个人史让我大快朵颐——尤其是如果他们的生活方式就像该死的柏拉图[18]。”
“为什么?那男人们通常都是用什么来让你大快朵颐的呢?”
“嗯,他们更喜欢谈论的是我,”她打了个哈欠。“他们说我是青春与美丽的精灵。”
“那你怎么说呢?”
“噢,我默认呗。”
“是不是你认识的每个男人都会跟你说他爱你?”
阿蒂塔点了点头。
“干吗不呢?人生还不就是先进攻再撤退,中间夹上一句——‘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