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打开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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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紧张地坐在咨询中心的等待区。这里人来人往,我认真观察他们每一个人,有的在等待着预约咨询,有的结束咨询离开。早上从家里出来赶赴这个约会已经让我十分辛苦,我很害怕再一次惊恐发作,所有这些都让我感到恐惧。
我想离开,待在等待室就已经让我有些不舒服了。过了一会儿,一个男人从办公室走出来,他中等身高,棕色短发,两鬓斑白,后退的发际线让他温和的蓝眼睛显得更加突出。我看着他的眼睛,对他颇有好感。
他走近我的时候,我站了起来。他穿着一件宽松的棕色裤子,休闲衬衫外面套着一件毛线马甲。虽然我很麻木,但还是对自己微笑,想着这就是精神科医生应该有的样子。他说:“我是米切尔·萨默医生(Doctor Mitchell Summer),你是特鲁希略女士(MS.Trujillo)吗?”他从容不迫地走回自己的办公室,我也跟他走了进去,随即有种熟悉的眩晕感,然后是一阵头晕眼花,最后演变成更深层次的麻木。
他办公室中的每一面墙都被涂上不同的颜色,我感到一阵愉悦,不得不努力把目光从放在角落里的儿童读物上收回来。房间里放着一组普通的组合家具,两个椅子和一个沙发占据了办公室的大部分空间,背后更远的地方有一个桌子,上面放满了文件还有一台电脑。“随便坐。”他说。我默默地思考着我合适的选择:他黑色椅子对面的沙发,或者离他更近一些的小皮革椅。我选择坐在沙发上,我考虑着是否可以信任这个萨默医生。不可以,一个小小的声音回答,我感到更加头晕目眩了。
他关上门回到他的座位,黑色的皮革椅子旋转了一下,某一部分的我说:看?他说话了。即使我听得见他说的每一个字,但是却没有办法将它们联系起来,我觉得像是在梦中,萨默医生仿佛非常遥远,我的通道已经关闭了。我试图让自己集中精力,他对我礼貌温和地笑着,这让我稍微放松了一些,开始打量他的办公室。
这里到处都是书,我尝试着阅读书上的题目,但是搞不懂题目的意思,就像听不懂他的话一样。书通常对我而言只是一串词汇,它们无法组成句子、段落、故事,或者一段文章。最后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会阅读困难,这是由于我长时间把儿时的痛苦经验分离成碎片的缘故。但是阅读刚刚相反:阅读是让分离的信息组合在一起,成为一种意义,但我曾经一直练习把简单的故事分离成碎片。
我忽然间发现萨默医生不再说话了,他只是坐在那里看着我观察他的办公室。我的脸在发热,我觉得我的鼻子和耳朵都在发红,我意识到他在等待我回答他的问题。我的大脑迅速运转着,然后冷静下来。“为什么你所有的墙面都是不同颜色?”我问。
“你对它们有什么看法呢?”他回应我的问题。墙面有粉红色、黄色、蓝色和绿色,它让人有种明快的感觉,这个办公室很漂亮,但是我沉默着。“所以,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他问,这应该是他最初的问题。
“我患有惊恐发作,”我听见自己正在用熟悉的平淡单调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述说着,仿佛告诉他我早餐吃了什么一样,“我曾经在另一个咨询师那里咨询,她觉得这是在成长过程中被虐待所致,但是我不能确定。我和她的咨询无法再进行下去了,她把你介绍给我,她说是你在督导她的工作。”我不再讲话,局促地等待着。我告诉他太多了,一个年轻的声音说。
“是什么让她觉得你在成长过程中被虐待过?”他问。
不要告诉他!他不会懂的!“我有一些奇怪的想法,我头脑里的一些东西无法解释。”
“我明白了。”他说。
你明白什么了?我的脑袋里一片嘈杂,里面有太多声音。
他问了我几个关于我之前的心理咨询师的问题之后,开始告诉我他是如何与来访者工作的,但那时我没有记住他讲的任何方法或者规则。最初我把这些方法和规则看作是一种有力的限制,之后我才明白这些规则建立了一个环境,在这个情境中,我可以安全地去做我需要做的事:阐释我的过去。
“如果你同意,你必须每周来两次。如果你耽误了某次咨询,你依然要付钱。如果某次咨询你不能来,必须至少提前一天让我知道,但是你还是需要付钱。”这看起来很苛刻,我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只是为了赚钱,但是我还是继续听下去,“你可能会想自杀,我想告诉你这很正常。”我的大脑又迅速地转动起来,感觉更加头晕了。他怎么知道的?他是对的,我想要死。我生命中的每时每刻都在想着死,有的时候甚至到了难以克制的地步,其他时候只是有一种绝望的感受。我不知道这两种感觉之间的区别,我只是觉得一直很痛苦。